反日浪潮致41%日商受影响 部分公司拟撤离中国

　　在9.18那天，我们的摄影师将尼康相机围上了中国国旗。为了保护器材，他只能如此“高调”地在北京城寻找镜像。这样怪异的行动折射了国人对日本的复杂情感。一方面，日本侵华战争留给中国人民无尽的伤害，钓鱼岛争端再次撕开了这道伤疤；另一方面，中国人无法忽视日本在经济、技术上的成就例如相机，除了日本产品确实没有更多选择。如何在寸土必争的前提下理性爱国，是今天你我同样要问自己的问题。

九·一八

文 | 本刊记者 昝慧昉 马吉英 编辑 | 张东亚

　　提笔连划两个“×”，放弃日产“逍客”和丰田RAV4后，准爸爸陈磊的购车备选列表里，只剩下了一台德系SUV。“本来想买逍客，怕被砸，还是不买日系车了，安全重要。”在这场反日浪潮中，日系车主受攻击的新闻迭出，让陈磊不得不改变主意。

　　如陈磊般，在2012年的这个夏天，中日两国之间的钓鱼岛领土争端，让许多人放弃了购买日本品牌的产品，这让日资企业“很受伤”，尤其是在那些可替代选择较多的领域，比如汽车行业。

　　中国的汽车市场，是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聚集了全球所有重要的汽车公司。中国是它们主要的利润来源地之一，日本汽车企业也不例外。据美林(Merrill Lynch)估算，在日本三大汽车公司中，日产汽车四分之一的净利润来自中国，其中丰田和本田分别为21%和16%。

　　但眼下，他们的利润和中国客户正在流失。

　　位于北京的一家本田4S店，过去每周新进店客户100组，“9·18”当周，锐减到只有将近30组。进店客户减少，库存消化变慢，原本这家店可以租下天桥底下的外部场地，现在只能放在自己厂里，经销商的场地压力陡增。而最令他们头疼的是资金问题。“我们有库存，库存车占用的钱，都是银行借的，现在车卖不动，资金转不起来。再过几天，1000多万的银行贷款我们就还不上，就要去借钱。原来1000多万，用一两周的时间把车一卖，钱就能回来。”好在，本田将经销商9月的任务降低了一半，稍微缓解了他们的压力。

　　相较之下，丰田经销商的“压力指数”要低一些。一家接受本刊采访的一汽丰田经销商表示，厂家甚至取消了9月份的销售任务。“之前丰田对经销商没有这么大的支持。厂家还发慰问信，表示一定会跟经销商站在一起，不会不顾大家的经济利益。”这家经销商的相关负责人告诉《中国企业家》。他表示，丰田是订单式生产，目前没有客户退车。近期虽然进店客户有所下降，但还是有人买车，而且这些人意向更明确，成交率反而更高了。

　　安抚经销商之外，日本汽车公司还要提防被反日抗议的怒火波及。9月15日，青岛江山中路的汽车街上，示威人群冲入四家日系品牌汽车的4S店，烧毁了其中的广汽丰田瑞铂4S店和广汽本田瑞驰4S店。广汽本田瑞驰4S店员工拍下了店面被毁的过程，损失严重。

　　于是，“九·一八”事变纪念日到来之前，在华日本汽车公司采取了防范措施。9月18日当天，部分丰田汽车中国内地工厂停工一天；本田汽车在9月18日、19日两天，暂停五家在华工厂的生产活动。他们提醒自己的经销商注意安全，如有意外可以停业。

　　这些汽车公司并未强制要求他们的经销商关门，实际上，后者本身也不愿停业，“完全停业也不可能，要修车、买车，不能因为这件事把客户都赶跑了”。不停业，但要提高警惕，加强安保，保卫、值班和巡逻，一个都不能少。虽然停产暂时并未造成很大影响，但上述丰田经销商表示，“这事过去以后，短时间内会有一段真空期。”显然，生意受影响在所难免。

　　其实，从8月开始，不断升温的反日情绪就已经对日本汽车公司产生了影响。

　　据日本共同社报道，日产汽车公司首席运营官志贺俊之表示，“难以开展大规模的宣传活动，特别是户外宣传活动的取消，影响了促销”，各日系制造商在中国的8月新车销售业绩均不佳。《华尔街日报》在报道中说，丰田汽车及其中国合作伙伴8月份汽车销量约为75300辆，较上年同期下降15%。而全国乘用车联席会(乘联会)的数据显示，8月，日系车的市场份额较去年同期下降了2.9%，德系车则凭借23%的市场份额，第一次在中国反超了日系车。

　　丰田大规模召回、日本地震、钓鱼岛之争，一系列事件导致了日系车在中国市场份额的下降。现在看来，下滑还将继续，丰田汽车总裁丰田章男(Akio Toyoda)预计，众多日本汽车制造商9月份的中国市场销售将受到影响。

　　与日本汽车公司境遇相似的是日资家电企业和电子消费品公司。他们在中国市场的销售额一路下滑，反日情绪造成的销售减少、工厂停产，都将令他们的境遇变得更糟。临近9月18日，索尼、佳能、松下、爱普生等公司陆续宣布，9月17日到18日间，旗下工厂暂停生产一至两天。中金公司9月17日发布最新报告称，中日钓鱼岛纠纷导致国内消费者开始抵制日本品牌消费品，可能将对日本家电行业，尤其是彩电业产生一定影响。目前，日本家电品牌在中国市场影响最大的是彩电，其次为洗衣机、空调、冰箱。2011年的数据显示，在中国的日本品牌家电LCD、洗衣机、空调、冰箱的零售市场占有率依次为25%、20%、14%和4%。

　　其它一些日资公司是在9月18日后，才渐次感受到钓鱼岛事件带来的影响。

　　秦海兵(化名)服务于一家在华日资化学品公司，他的东家在中国没有工厂，所有产品从日本进口，中国公司的80名员工主要负责销售。起初，秦海兵和同事们的业务并未受到影响，上海的反日游行也不算激烈。公司里日籍代表只有20人，总部提醒他们尽量少出门，不要到中国人聚集的场所，在外少说日语，机场接送也不要打名牌。为了避免从着装一眼被认出是日本人，甚至破例允许员工工作日也不必着正装。

　　实际上，当影响真正开始显现，首先波及到的是秦海兵的客户。9月19日，海关向日本企业发出通告，将对原产于日本的产品提高抽检率。不久，上海海关也开始对部分日本进口产品实施全量检查。20日左右，秦海兵接到客户电话说，“接到海关通知，以后从日本过来的东西，报关都会延时”，后悔没有早听他的建议，提前下单。

　　中国海关加强了对日本进出口货物的通关检查，此事早有先例。2010年，中日撞船事件发生后，中国也曾采取过同样的措施。秦海兵的公司经历过当时的波折，所以9月初，他就建议客户有所准备，加大订单量、或按需求提前下单，可惜大多数客户不以为然。原本，9月26日到北京的货，客户28日就能拿到。现在，至少要等到十一假期结束后才能提货。

　　客户从海关提货需要等，相关的技术支持更要等。目前，日本总部暂停向中国派遣日本工程师，且时间被无限推迟。秦海兵对客户难以交代，却也无计可施。据他了解，不仅他所在的公司如此，他的一些客户有一半以上的供应商都是日本公司，都有类似的问题，这些客户中许多都是国资委下属的企业。现在，他们只能各显神通，自己设法解决问题。

　　越来越多的公司，开始对中国通关出现的新情况感到担忧。有分析认为，从日本等国进口零部件，在中国组装并出口到全世界，已经成为日中贸易的一种模式。然而，一旦货物通关受阻，受影响的不仅是日资公司的中国客户，甚至会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经济产生巨大影响。

　　路透社9月21日公布的一项调查显示，约41%的日本公司认为日中两国间的摩擦影响了它们的商业计划，有的正考虑撤出中国，把业务转到其它国家。日本佳能全球战略研究所研究主管濑口清之也说，“目前，日本最担心的是中国出台对日经济反制措施。”

　　然而，对日采取经济制裁是一把双刃剑。中国是日本最大贸易伙伴，而日本是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2011年，中日双边贸易总值逾3400亿美元，这个数字在过去十年内翻了三番。同时，日本还是中国吸收外资的第三大来源国，累计投资额达800多亿美元。中国制裁日本，也必将伤及己身。

　　在北京工作、生活的普通日本人，这期间也都过得诚惶诚恐。风头最紧的几天，他们都找不到地方吃饭。

　　在北京东三环新源里的一家日本料理店里，经过两天停业后，这里的人气正在回升。电视里，正在播日语节目，摆着日本动漫人偶的柜台后，日本人加贺(化名)正在忙碌。留着齐肩长发的他，是这家小店的老板。加贺的太太宋欣(化名)是中国人，趁忙碌间隙，她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了解钓鱼岛事件的最新动态。“他吓死了，最近都不太敢出门。”宋欣说。

　　这段时间加贺店里的生意淡了一些，外面反日游行的势头高涨，夫妻俩有些担心。看到优衣库、7-11等多家日资零售企业暂停营业的消息，他们也选择从9月18日开始休息两天。但她和先生都相信，风波不久就会过去。

　　离加贺的店不远，在东三环主路上，几家日本料理店的招牌上，都依然蒙着红布。红布下面，一条横幅上，用大字写着“钓鱼岛是中国的”。

　　(王瀛、李春晖对本文亦有贡献)

　　故土

　　采取和平方式解决钓鱼岛争端仍是首选

　　钓鱼岛争端自1978年“搁置争议”以来，两国冲突一直不断。直到今年4月，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抛出日本政府“购买钓鱼岛”的提议后，这一争议迅速升温。

　　8月，香港保钓行动委员会船只载14人赴钓鱼岛登岛保钓。日本海上保安厅以“涉嫌违反《出入境管理及难民认定法》”为由，抓扣了14名香港保钓人士，包括8名保钓人士、4名船员和2名记者。在遭扣押48小时遣返后，多名日本右翼分子登上钓鱼岛。此后，东京都筹集资金用于购岛。9月11日，日本野田政府签署钓鱼岛“买卖合同”，正式将钓鱼岛“国有化”。

　　日本的所谓“国有化”钓鱼岛，将此前两国频发的民间冲突上升到了国家层面。中国外交部公布了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领海基线，中央电视台也正式将钓鱼岛纳入国内天气预报之列。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中国各大城市爆发了反日游行示威。包括北京、上海、西安、青岛、长沙、深圳在内的30多个城市的上万名民众参与了反日游行。在9月18日，“九·一八”事变纪念日当天，在华日企、日系超市、餐馆等大批停业。

　　中国的抗议浪潮超出了日本政府的想象，日本首相野田佳彦在接受采访时承认，自己对“国有化”钓鱼岛的后果估计不足，为修复因此出现的紧张的中日关系，将考虑派遣特使访问中国等举措。

　　中国政府在捍卫国家领土主权方面的决心是坚定的。倘若日本政府坚持购岛，中国将会坚决反制。对于中国来说，采取和平方式解决钓鱼岛争端仍是其首要选择，而对于日本来说，最好的或许就是回到谈判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