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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和悉尼的唐人街,我都见到过一些“黑工”。他们中的一些人,当年入境时居然手持商务签证,以老板的身份、西装革履地去海外考察商务、准备投资的,结果到了那里把西装一脱,就钻进了唐人街的迷踪般的小巷,变身为厨房里的打杂和工厂里的小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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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杉矶的旧唐人街,有一座传统的牌坊,上写四个大字:“孟欧之风”。
没有点传统文化的底子,还真不好懂这四个字的含义。“孟”是指的孟子的母亲,而“欧”则指的是欧阳修的母亲,这两位与陶侃、岳飞的母亲,合称中国历史上的四大贤母,说他们教子有方。
“孟欧之风”下有另一块匾额,解释了悬挂此匾是为了表彰洪耀宗律师之母“训诲”有方,落款是“罗省中华会馆”,时间是“民国廿七年”(1938)。
洪耀宗(You Chung Hong)律师,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华人执业律师,也是活跃的社会活动家,在推翻1882年排华法案的法律战中,立功厥伟。在洛杉矶旧唐人街里,还保存着他的办公楼,成为一道景观。
2005年,这位律师的后人,将其保留的70多箱档案,捐献给了洛杉矶的杭亭顿图书馆(The Huntington Library),其中有大量的“纸生仔”(Paper Son)档案,令华人移民造假再度进入公众视野。
大量的中文媒体,均将此解读为华人在“排华法案”下遭遇“悲惨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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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6年,旧金山大地震中,大火焚毁了市政厅的档案,包括所有的出生记录(all birth records)。一些精明的华人们立即从中看到了机会,他们宣称自己在1882年排华法案出台前出生在美国,因此拥有美国国籍。美国政府别无选择,只能认可。这群人在获得了美国国籍后,随即要求将妻儿从中国移民美国。
在此之前,根据1882年的排华法案,除学者、外交官和商人外,任何华人不得进入美国;已在美国尚未入籍的华人,也不准许加入美籍。这令上万在美淘金或修建铁路的华工,为了抱住美国的饭碗,不敢离美回乡,否则无法再返回美国。
一把大火烧出了好机会,解放了数千名有头脑的华工。随后,一些中介纷纷介入,为那些想要移民美国的中国人和想要赚些快钱的在美华人牵线搭桥,伪造文件,虚构父子关系。那些以“儿子”名字最后获准移民的人,就被称为“纸生仔”。1910年至1940年间,约有17.5万华人进入美国,其中80%至90%是“纸生仔”。
为了应对美国移民官的盘查,“纸生仔”必须将那个纸面上的“父亲”的家庭情况牢牢记住。这其中,自然不乏荒诞的故事。媒体曾经报道,据“美洲各地中华会馆中华公所华侨总会联谊会”的秘书长自陈,他与父亲、大哥都是“纸生仔”,而父亲与大哥居然还成了纸面上的“亲兄弟”。
美国政府为了破获“纸生仔”移民网,在唐人街与华人们玩起了持久战,但在抱团的华人面前,成效并不大。不过,在美国政府的高压下,那些“纸生仔”为免落下把柄,只能长期在假面具下生活。直到1958年,美国国会通过了“招认法案”,对“纸生仔”实行坦白从宽政策,只要承认,就可免除被遣返。大多数“纸生仔”才撕下面具,回归正常的生活。而此时,离“纸生仔”的出现已经半个多世纪,纸面上的儿子们又有了孙子甚至重孙子。
吊诡的是,这一完全基于主动造假的“纸生仔”事件,虽然被美国主流社会称为“丑闻”(Paper Son Scandal),而在中文媒体的笔下,却往往被解读为排华法案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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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中伪造假文件,当然不是中国人的特产,但中国人却可能最为擅长此道。
翻开美加澳新四大主要移民国的中文报纸,很容易就能看到移民律师们在教授读者如何申请各种各样的“难民”。而参与某些政治团体的抗议示威活动,也往往成为证明自己受“迫害”或即将受“迫害”的证据之一。
我在澳洲亲眼所见,那些因某次政治事件而获得特别绿卡的人中,大多数其实对政治毫无兴趣,其所宣称的理念更是无非台词而已。当年,他们所谓的抗议示威,就是在中国使领馆门口缠上头巾、举着大旗,拍照留影,然后扔下这些道具继续去打工。当然,照片是要保存好并提交给移民部,以便证明自己即将遭受迫害。这些早已成为澳洲公民的人,会向我津津乐道自己当年的“聪明”,并嘲笑“鬼佬”们那愚蠢的善良和轻信。
在悉尼,我也亲见某位同胞用最快的速度加入一家教会,接受洗礼后转身就向澳洲政府申请难民绿卡,理由是他作为教徒在中国无法得到安全保障,被澳洲政府拒绝后还对簿公堂,胡搅蛮缠,令教会及一众教友们都极为难堪。
而最令我感慨的是,在悉尼我所接触的很多出租车司机,对那些总在示威抗议的华人,往往很不屑,认为他们是在为绿卡而奋斗。而我在作为移民律师时,也曾听移民部的前官员私下抱怨:华人太聪明了,我们只要给某种人批准一个政治难民签证,那些在等待的成千上万人就都会变成这种人的,并且提供一大堆证据,真假根本难以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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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美加澳新哪一国,无论是留学、移民还是商务签证,来自中国大陆的申请者,基本都被当作是风险最高的人群。
在澳洲的留学签证条例中,为不同的国家明确设置了1-5级风险评估等级(Student Visa Assessment Levels),来自中国的学生常年被列入风险极高的第4级(最高的第5级基本未用)。直到今年才进行了大幅度的降低,但在六类学生签证中,依然有两类是4级风险、三类是3级风险,只有入学难度最大的“研究生研究”类别(postgraduate research)是最低的1级风险。与此相对应,香港、澳门和台湾的学生签证,六类类别均为最低风险1级。
据有关从业人员透露,中国学生之所以“风险”高,一是学历造假多,二是家庭情况造假多,三是家庭收入造假多。
翻看各地的中文报,时有关于使用假材料而导致签证被拒或取消的案例。加拿大移民部长今年透露,2010年在广州和福建接获的担保配偶移民申请,有五成被退回,其中多对“配偶”的结婚、生活照片,都是同一个背景或一模一样的家具(《加拿大都市报》)。加拿大移民部甚至还专门配置了防范假文件的“移民操守专员”,以退休警务人员为主。而在澳大利亚,对于配偶移民的交叉面试审核也不断强化,提问的问题包罗万象,甚至包括卧室内的家具摆设细节及配偶在生活中的很多细节。
至于商业投资移民,中国申请者的难度更是超过其它国家。最为典型的,就是申请澳洲商业移民的中国企业家,其企业必须经过特别的财务审核,而早年,中国本土的会计师报表还是被认可的。
在纽约和悉尼的唐人街,我都见到过一些“黑工”。他们中的一些人,当年入境时居然手持商务签证,以老板的身份、西装革履地去海外考察商务、准备投资的,结果到了那里把西装一脱,就钻进了唐人街的迷踪般的小巷,变身为厨房里的打杂和工厂里的小工。
中国人如此能屈能伸,“鬼佬”们想不目瞪口呆都难,只是,我们还能将这些解读为西方制度的“万恶”造成的吗?
(作者系太平绅士、历史研究者。本文系“《穿越美利坚》”之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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