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利刚：中国影子银行的规模、风险以及改革

　　·我们预计中国的影子银行规模大约为15-17万亿，这个规模大约是正规银行体系的12-13%，是GDP规模的三分之一。

　　·中国官方也开始高度重视影子银行体系的风险和问题。我们也认为温州开始的金融改革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我们也认为中国需要将注意力集中在更加深入的 市场改革上，并从根本上解决影子银行存在的风险。

　　中国影子银行：规模、风险以及改革

　　2012年11月24日，温州金融改革细则公布，这份细则允许地下金融体系向正规金融机构进行过渡。从事民间金融活动的机构可以转型为小额贷款公司或者PE。尽管这仅仅是中国金融改革的一小步，我们相信这可能成为中国整体金融改革的先行尝试。我们也认为在新一届政府上台后，中国的金融改革将得到更快推进。

　　在2009-2010年的信贷扩张后，中国开始了货币政策紧缩，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恶化了中小企业的信贷环境。较低甚至为负的实际利率也迫使存款者寻求更高利率，这也推动了中国商业银行的表外金融活动。而由于这些金融活动受到的监管较少，这些金融行为本身也不够透明，影子银行的型企业对中国的金融稳定产生了明显的负面影响。

　　影子银行活动在过去两年迅速发展

　　根据IMF的全球金融稳定报告，影子银行指非银行机构进行的信贷媒介活动，对于中国来说，IMF进一步将影子银行定义为在受到监管的银行体系外的金融中介活动。

　　我们认为，中国的影子银行体系主要包含以下的三种金融活动：地下银行、信托产品以及商业银行从事的理财产品活动。

　　在这样的定义基础上，中国的影子银行规模到底有多大？我们根据相关调查以及估计，来对此进行定量判断。

　　地下银行：

　　这主要指企业和个人之间进行的私人借贷行为，而这些行为也不受到正规银行监管体系的监督。中国央行曾经在去年对这一行为进行调查，并认为截至2011年5月底，地下银行的规模大约在3.38万亿元。而IMF则估计地下银行的规模大约为2.5-3.5万亿元，其规模大约是中国GDP的6-8%。伴随着整体经济在过去两年的减速，加上大量违约案例曝光，我们认为民间金融活动的规模也出现了一定的下降。

　　信托产品：

　　中国信托产业在中国商业银行信贷行为受限的领域快速发展，同时实际负利率的产生也对信托行业产生了明显的推升作用。在过去的数年中，中国的信托产业出现了快速发展，从2010年至今，其年均发展速度为46%。根据中国信托行业协会的统计数据，截至今年第三季度，中国65家信托企业共计持有6.3万亿元人民币的总资产，大约是中国GDP的13%，与2010年第一季度相比增长了3倍。尽管信托企业也受到银监会的监管，但由于其不属于存款类金融机构，因此不受到利率管制。因此，信托产品的收益率往往大幅高于商业银行存款利率。

　　理财产品：

　　不断增加的市场竞争，以及对于存款利率的监管，也导致了大量存款从银行系统流失。作为应对，中国商业银行开始提供收益率较高的理财产品，以避免存款的大量流失。事实上，这是面对利率管制的一种金融创新。同时，商业银行在吸收了理财产品的资金后，往往将此用于向高收益率产品进行融资，包括信托产品以及信用债券。

　　中国央行估计，到2011年6月底，中国的理财产品规模达到了3.57万亿元人民币，大约占银行存款规模的4.5%。然而，在全球金融稳定报告中，IMF则判断中国的理财产品存量到2012年第三季度底为8-9万亿元，大约是存款规模的10%，占中国GDP的17-19%。由于理财产品的期限较短，因此我们也难以估计其确切规模。但我们发现，从2010年至2012年，理财产品的发行数量几乎翻了一番。前5大发行银行为中国建设银行、中国银行、招商银行、工商银行以及交通银行。

　　将上述数字加总，我们估计中国的影子银行规模在15-17万亿元，大约是正规银行体系资产的12-13%，大约占GDP的三分之一。

　　中国的金融机构开始更加多元化

　　由于影子银行的快速发展，中国的金融体系也发现了明显的结构性变化。对于银行信贷的依赖开始明显下降，同时我们也发现在社会融资总额中银行贷款的占比开始快速下滑，从2010年至今，银行信贷占社会融资总额的比重降至60%以下，而在2000年，其占比则为80-90%，这表明银行信贷活动的减少以及非银行信贷活动的快速增加。我们也发现，在社会融资总量中，非银行信贷活动，比如信托贷款、委托贷款以及公司债券，都在2009年以后出现快速发展。

　　非银行金融活动的兴起也导致了商业银行面临更大的存款压力，同时其存款也变得更加不稳定，这也对整体金融稳定产生了挑战。我们也发现中国银行体系的存款波动性开始增强，这也导致了市场利率的波动性开始上升。我们发现在2009年之前，整体银行的存款总量较为稳定，但此后开始出现明显的波动。

　　理财产品的兴起以及相关监管规则是隐藏在这一现象背后的最重要原因。

　　金融风险仍然整体可控，但金融改革是降低风险的关键点

　　相对于其他影子银行产品来说，我们认为理财产品的风险最低。由于中国没有存款保险制度，所有的存款事实上都由商业银行兜底。理财产品由银行发售，尽管银行在出售产品时告知了相关的风险，但银行仍然面临着需要兜底的风险。

　　一个问题也自然产生，为什么中国商业银行不将理财产品放在表内呢？首先，多数理财产品的收益率高于存款利率上限，因此银行面临着相应的合规风险。第二，中国的商业银行需要遵守75%的存贷比，同时需要为存款上缴存款准备金率（目前为20%），因此其希望降低存款规模，以保证资金利用效率的最大化。第三，中国的商业银行还需要对贷款进行额度管理，而表外业务不受到额度管理制约。我们认为，中国需要进行利率市场化的改革，才能对理财产品的风险进行根本管控。

　　从理财产品的流向来看，多数理财产品流向房地产以及政府融资平台。由于对这两个行业的商业银行信贷受限，其必须提供较高的收益率。此外，公司债券由于其收益率较高，也是理财产品的主要流向之整体来看，97%的理财产品的发行期限在一年以内，表明这些产品主要被用于企业的日常营运。同时，理财产品的大量发行，也导致了存款变得更加短期，这是因为由于机会成本较高，存款者不愿意将存款锁定较长的期限。

　　信托产品则一方面从商业银行获得理财产品的资金，然后将这些资金提供给愿意提供出价最高的人。

　　另一方面，信托产品也与商业银行竞争拥有较多资金的投资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信托公司与商业银行类似，但可以提供范围更广的金融产品，同时信托公司却无需受到银行监管准则的监督，比如说存款准备金率以及存贷比。从信托产品的流向来看，34%的信托资金流向房地产和基础产业，而基础产业则被普遍认为与地方融资平台高度相关。同时，另有34%的资金流向了资本市场。由于大量信托资金与房地产和基建投资高度相关，因此经济下行也对信托行业的资产质量产生了明显的冲击。

　　地下银行的行为则最不透明，同时风险也最大

　　。事实上，地下银行所提供的高收益，正是其风险的体现。地下银行等金融行为集中在中国的数个省份，比如说东部的浙江和西部的内蒙古省。由于正规银行体系往往只为国有企业提供信贷服务，因此中小企业则被迫转向民间市场进行融资，其融资成本往往高于20%。一般而言，融资者往往需要提供房产或者土地作为抵押，但在温州，很多民间借贷行为仅仅建立在关系甚至信任的基础上。

　　中国需要进行彻底的金融改革，而非仅仅在部分地区进行试点

　　影子银行体系不仅带来了金融风险，也对监管当局带来了相当的挑战。首先，影子银行的快速发展迫使银行增加表外业务，这将导致商业银行变得更加投机，并因此带来金融系统的不稳定。

　　第二，针对存款类金融企业的监管条例并不适用于特定金融机构，因此，这些机构可以拥有较高的杠杆率，其债务也远高于其流动资产。较高的杠杆率在经济上行时将带来较高的回报率，而在经济下行时则恰恰相反。而由于各种类型的金融机构之间存在着各种联系，影子银行体系中出现的金融风险也会被传导至正规银行体系，从而导致了风险的传染，并增加了系统性风险。

　　中国的监管者们似乎也认识到了影子银行存在的风险和问题。因此银监会叫停了商业银行和信托公司之间的合作。此外，中国官方也可能允许地下银行逐步正规化，并成为商业银行体系的一部分。温州金融改革则是一个起点。温州金改方案的要点包括：

　　·开展民间借贷服务中心试点，引进一批中介机构入驻，提供民间借贷登记、合约公证、资产评估登记等服务，引导民间融资阳光化、规范化。

　　·鼓励民间资金根据有关规定发起设立或参股村镇银行、贷款公司、农村资金互助社等新型金融组织。

　　·探索以人民币开展个人境外直接投资。

　　·鼓励小额贷款公司发行中小企业债券。

　　·发展债券市场，并探索地方融资平台发行私募债。

　　我们认为温州金改细则意在推动民间金融机构的正规化，并将其纳入监管范畴。尽管利率市场化没有被提及，但在改革推进的过程中，更加市场化的利率机制也将被实施。

　　我们也认为，尽管地方金融改革试点值得鼓励，但整体的金融改革不能仅仅依赖地方试点。同时，过度的地方试点也可能导致资金向收益率较高的地方流动，反而增加了金融风险。因此中国需要将重心放在彻底和全面的金融改革上，并从根本上解决影子银行体系带来的风险。

　　刘利刚为澳新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师、周浩为澳新银行中国经济师

　　作者：刘利刚 周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