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中国不会落入“中等收入陷阱”
降蕴彰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一直保持快速增长,2011年人均GDP达到5431.8美元,已经跻身于中等收入国家行列。然而近年来,经济发展过程中积累的多重矛盾也日益凸显,加之中国GDP增速连续9个季度下滑,再次引发了对中国是否会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讨论。
与很多人对中国经济的担忧不同,著名经济学家、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厉以宁近期公开表示,并不认同中国要步入“中等收入陷阱”的观点,并提到新的改革红利正在替代旧的红利,指出中国未来发展的主要方向是实体经济的回归与转型,扩大内需最重要的是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任何阶段都有“陷阱”
经济观察报:近期您对中国将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说法进行了批驳、纠正,并提到“新人口红利”、“新资源红利”和“新改革红利”正在替代旧的“红利”,这与一些悲观论调明显不同,为什么您对中国经济如此乐观?在谈到改革红利时,为什么要重点强调“顶层设计”?
厉以宁:“中等收入陷阱”是2006年世界银行在《东亚经济发展报告》中提出的一个概念,指当一个国家人均收入达到4000美元以后,遇到的问题、困难将会越来越多,经济就容易进入到“瓶颈”状态,导致长期出现经济增长停滞、国民收入徘徊的一种状态,于是就会落入“中等收入陷阱”。像阿根廷、墨西哥、智利等就是典型的例子。
“中等收入陷阱”的提法是有借鉴意义的,但这不是规律,从经济学的角度来分析,任何收入阶段都会有陷阱。中等收入水平的上限是12000美元,现在有很多国家人均收入长期处于1000美元以下,而有一些南欧的国家老早人均收入就过了12000美元,同样发生经济停滞,像希腊,曾经被世界银行作为一个成功突破“中等收入陷阱”的表扬对象,人均GDP达到26000美元了,可是现在不是又落入“高收入陷阱”了吗?日本前些年人均收入就达到40000美元了,但近几年经济一直是停滞不前,所以说,不要只看到中等收入水平才有陷阱,人均收入超过了12000美元仍然会有陷阱。在任何国家,任何收入阶段,只要不创新,不改革,都会遭遇新的陷阱。
中国现在是发展中国家、是中等收入水平的国家,需要对避免落入“中等收入陷阱”做好正确的、充分的准备。我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中国发展到现在,各种红利已经基本都用完了。人口红利,廉价劳动力没有了;资源红利,土地越来越少了;改革红利,原有的改革措施,改革作用也已经基本发挥完了,由此就产生了一种悲观的情绪,甚至有企业认为留在中国有没有前途,开始向其他国家转移,我认为,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任何时代、任何国家,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原来的优势没有了,就需要创造新的优势。
中国正在创造新的发展优势。以人口来说,很多国家经济发展都要经历享受人口红利这个阶段,现在中国廉价劳动力时代结束了,技工时代是中国下一步要走的路子,加大人力资源投资,加大职业技术教育,培养大批应用人才和具有一定文化水平、专业知识技能的劳动者,这样的话就能形成一个技工时代。等到东南亚国家进入技工时代,我们就要向高级技工时代过渡;东南亚国家向高级技工过渡,我们就得向专业人才过渡。要发展新人口红利关键是在于创造。
新的资源红利从哪里来?关键是要加大科学技术的创造。像发展海水淡化产业,对缓解沿海缺水地区水资源短缺状况,促进中西部地区苦咸水、微咸水淡化利用,保障水资源持续利用都具有重要意义;像市多年来进行沙漠改造,发展绿色支柱产业;内蒙地区改良草种,培育蛋白质含量高,适合当地种植的优良草种,这些都是利用科技创造新的资源优势。
再就是新的改革红利。应该讲,在一定时期之内,原有的改革措施,改革红利作用已经基本发挥完了,而新的改革措施是需要顶层设计的。所谓顶层设计主要是统筹安排,在统筹安排之下才能站得高,看得远。就以集体林权改革来说,2008年6月8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就公布了集体林权改革的决定,实现了三个突破:第一,过去的农业承包制是30年不变,这次集体林权改革是70年不变,于是农民可以放心种树,积极性提高了;第二,林地可以抵押,可以转让,整个集体林区经济就变活了,林下经济发展起来了;第三,林权承包到户,每户都有林权证,这样一来,整个的集体林权改革就活跃起来了。
需要说明的是,像集体林权这样的改革只有中央才能做出这样的抉择,是需要通盘考虑的,所以今后需要更多的顶层设计,需要综合配套改革,才能取得较大的改革成果。
经济观察报:按照您的分析,未来10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内,中国不会落入“中等收入陷阱”?
厉以宁:从今后十年来看,我们不要被什么人口红利用完了、资源红利用完了、改革红利用完了等等限制发展,也不要被“中等收入陷阱”的说法限制,而是要明白中国经济重要的发展优势是靠我们创造的,要坚持制度调整和技术突破两者并重。仅有技术突破没有制度环境是不行的,光有制度环境的改良没有技术突破也是不行的,牢记这点就行了。
经济结构分析更重要
经济观察报:您经常强调GDP结构问题,强调对经济结构分析比总量分析更重要,这其中有什么特殊含义?
厉以宁:现在中国经济总量已经跃升至世界第二,这当然是很了不起的,但是也有不足,以GDP来说,如果仅从总量分析,中国的GDP超过了日本,但从GDP结构分析,就会发现中国GDP结构比不上日本。日本高新技术在GDP中的比重比中国大,日本很多工业品的技术含量比中国高。在过去20年中,日本的东京、大阪等在城市建设方面变化不大,但居民基本的家庭设备变化却很大。所以我们不能满足于GDP总量分析,下一步要更加注重结构分析,而且,经济结构优化要实实在在地干。
经济观察报:您很关注“三农”问题,比如关注农村的教育问题、种地问题、各种农业补贴问题,但认为这些年国家采取的一系列惠农政策并没有抓住要害,在您看来,解决“三农”问题的根本出路在哪里?
厉以宁:刚才谈到中国要避免落入“中等收入陷阱”,如果要仔细分析的话,进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实际上是面对的是三个“陷阱”,即发展制度陷阱、社会危机陷阱、技术陷阱,而其中发展制度、社会危机两方面存在的陷阱,主要的矛盾是城乡收入差距问题、城乡矛盾加剧问题。
就中国现状而言,扩大内需主要是扩大民间消费,提高农民收入。多年来,国家采取了一系列惠农政策,比如说对农村实施的农机补贴、家电下乡补贴,以及粮食最低收购价每年都上调等等,但是还没有抓住“三农”问题的要害。中国要扩大内需,最要紧的就是给农民以产权,包括承包土地的使用权证、宅基地的使用权证、农民的房产证。
我这两年带政协经济委员会调查组在几个地方考察农民住房问题,农民意见很大。他们说,城里的土地是国有的,祖传的房子有房产证,新购买的房子有房产证,可是农村的房子没有房产证,所以农民想不通。没有房产证,房子不能抵押,不能转让,连出租都困难,这就有了差距,这会扩大社会贫富差距。
我们在调查中还发现,农村的学校培养上大学的比例越来越小,上高中的比例也在下降,再加上农村凡是有本事,有手艺的,城里有亲戚朋友关系的都进城了,留在农村的是老弱病残,土地利用率越来越低,土地资源被严重浪费。所以必须尽快推动农村土地确权和在此基础上的土地流转,解决农地浪费问题,当前最要紧的就是给农民承包土地的使用权证、宅基地的使用权证和房产证。
重点发展民营经济
经济观察报:您在谈到中国经济运行问题时,还强调要着重发展民营经济,尤其是小微企业,但现在民营企业在国内发展还会受到诸多政策限制,对此有哪些意见和建议?
厉以宁:未来中国面临的就业问题十分严峻,而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发展民营经济,尤其是小微企业。中国新增劳动力就业的75%是靠民营经济吸收的,现在全国有3000万个个体工商户,有1000万个中小企业,如果政策放宽一点,比如减免税费,融资手段简单一点,他们就感到生意好做,就会找亲戚的孩子、邻居的孩子做帮手。每家个体户增加两个帮手,全国3000万个个体工商户就能增加6000万个就业岗位。
除此之外,还要大力扶持微型企业,现在我们的企业划分是大中小微,可是以前长期没有微型企业这个概念。小微企业应当得到更多优惠,比如税费能得到减免;要融资,政府提供担保;困难时候,政府给你补助;培训职工,政府出钱;注册登记、银行开户,可以简化手续。在重庆等地已经掀起了小微企业创业热,一些地方政府也出台了扶持政策,鼓励发展小微企业。
在政策的扶持下,大学毕业生、农民工、下岗工人、复员军人、库区的移民等等,这些人都会创办和参与经营小微企业,这对整个经济发展是十分有利的。
截至
2012
吴敬琏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副主任:
中国达到中等收入水平,过去主要是靠资源的投入,如果不能找到新的增长来源技术进步和效率提高,中国就会陷入中等收入陷阱。
郑新立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常务副理事长:
中国能否走出“中等收入陷阱”、取决于能否妥善解决城乡差距、产业结构落后、投资消费比例扭曲、第三产业比重低等四大障碍。
刘世锦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有很大可能性在2015年前后下一个台阶,估计增速下降的幅度约在30%,如由10%降到7%左右,但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可能性不大。
林毅夫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名誉院长:
要避免中等收入陷阱,必须在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充分发挥比较优势,在产业升级和技术创新上不能只依靠市场简单的资源配置,政府需要在专利管理、基础科研、政府采购和行政指令上有所作为。
郑秉文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所长:
目前,中国刚刚进入第三发展阶段即上中等收入阶段,需要制定一套由“制度”、“政策”和“基础设施”构成的动力组合,以此来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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