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与罚：美国与瑞士银行的反逃税战争

　　余岭

　　深陷“洗钱”漩涡的瑞士银行业，最近因两则新闻再度引起世人关注。一则与“罚”有关： 1月4日，瑞士历史最悠久的银行—韦格林银行（Wegelin & Co.）遭纽约法庭罚款5780万美元后，宣布永久终止运作。韦格林银行只能怨自己的银行规模太小了。相比之下，三年前金融巨头瑞银集团（UBS）在交了罚款之后，美国方面撤销指控。另一则新闻与“奖”有关：美国国税局(IRS)对一位曾经服刑的瑞士前银行家布拉德利?伯肯菲尔德(Bradley Birkenfeld)奖励1.04亿美元(约合6.58亿元人民币)，表彰其向美国政府提供举报信息，揭发一些美国富豪在国外隐藏资产以逃税。有人戏称，布拉德利是“坐大牢挣大钱”的榜样。

　　这一奖一罚、形成戏剧性对比的新闻，其实讲的都是同一个主题的故事：美国与瑞士银行业之间围绕打击逃税而展开的旷日持久的战争。

　　故事的开端就始于囚犯布拉德利?伯肯菲尔德。2007年，曾在瑞银工作的布拉德利向美国政府举报了UBS名下一个秘密私人财务管理部门的运作详情。伯肯菲尔德曾在这个部门帮助其美国客户通过隐瞒海外资产来逃避美国国内的税费。此后，美国税务、司法机构就向瑞士银行业“宣战”了。

　　1934年，瑞士议会通过了《银行保密法》。根据这一法律，银行应防止客户信息被第三方获知，无论第三方是私人还是官方，瑞士银行因此赢得了世界各地客户的信赖，成为吸收离岸财富最多的国家之一。根据波士顿咨询集团的数据，瑞士银行业存款额有27%，约合2.1万亿美元属于海外资产。据了解，瑞士的银行目前管理着全球1/4-1/3的私人财富。但与此同时，瑞士银行也因保密制度缺乏透明度、涉嫌帮助客户逃税饱受外界诟病，被指为“避税天堂”，不少人利用这一法律钻空子、偷税漏税，甚至转移藏匿不法资产。据联合国估计，全球每年跨境转移非法资产、腐败和避税的数额在1万亿-1.6万亿美元间。不仅如此，瑞士的“避税天堂”中还藏着诸多臭名昭著的腐败分子和一些国家的独裁者。

　　《经济学人》指出，过去，各国政府对本国富人海外逃税的诡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在金融危机之后，各国急需现金，寻找一切办法增加税收，因此针对银行保密的“冷战”正转为“热战”。根据税收公正组织（Tax Justice Network）的统计，每年逃税造成各国政府损失2.1万亿美元。近年来，欧美国家对瑞士银行业的“保密”原则不断提出质疑。美国司法机关曾强烈要求瑞士的银行提交参与逃税的客户名单，但瑞士银行却以保护隐私为由拒绝透露。

　　自布拉德利举报后，美国逐步展开瑞银在2000-2007年间在美的私人银行业务涉嫌偷漏税的调查。2009年时，美国司法部表示瑞银集团为2万名美国纳税人提供瑞士银行账户，涉案资产达200亿美元，其中1.7万人隐匿了自己的身份，让美国国税局(IRS)无从知悉这些账户的存在。最终，瑞银集团与美国检方达成了“延期起诉协议”，UBS承认自己帮助部分美国纳税人隐瞒收入。作为协议的一部分，瑞银支付了7.8亿美元罚款，承诺遵守美国联邦法律并且同意交出美国避税客户名单。18个月后，美国检方放弃了起诉。

　　为了更进一步打击海外逃税，美国于2010年通过《外国账户税务遵守法案》（the Foreign Account Tax Compliance Act，FATCA），要求瑞士的银行向美国国税局提供其客户的敏感信息。有趣的是，去年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罗姆尼，就在新法案通过的同一年取消了其在苏黎世银行的账户，而负责关闭户头的律师声称这样做是因为账户“没有特别用途”。从2013年开始，该法案将对外国金融机构施压，令其上报开户的美国客户名单，或者面临美国对外投资支付30%的预扣所得税（withholding tax）。

　　因受到外部的压力和业务终止的威胁，瑞士的银行业和政府当局也开始调整其惯有做法。2009年，瑞士银行迫于压力，向法国提供了3000名在瑞士银行开设秘密账户的法国人名单；同年，因经合组织（OECD）将瑞士列入不合作避税天堂，瑞士被迫做出让步，同意共享信息。2010年10月1日， 瑞士议会破天荒通过《违法资产归还法》，并于2011年2月正式实施。就在韦格林案宣判的同时，瑞士联邦财政部也发表公告，称瑞士和美国两国已就税务争议找到解决方案。按这一方案，瑞士金融机构今后将向美国税务部门通报美国公民在瑞士境内的账户情况。另外，瑞士当局和英国、奥地利的税务合作协议，也已正式生效。

　　这是否意味着一些不法富豪、贪官、独裁者此后将少了一个逃税、洗钱天堂？这可能还需要国际的持续施压。

　　此外，《福布斯》杂志的评论认为，“延期起诉协议”在对大银行的起诉中更为常见。这些已遭致外界非议，一些人称，这类协议让银行得以避免陷入诉讼漩涡，即便是在银行承认自己的违法行为后也能免于被起诉。圣约翰大学一位教授说道：“大型银行总是被视为刑事起诉的禁区，(韦格林银行案)给了中小型银行和金融机构一个教训，但相反，不幸的是，这向大型银行传递了错误的信息。那就是它们可以藏匿资产，在被抓到后支付罚金，然后继续照常营业。”看来，“大到不能倒”这条法则依然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