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库观察：新现实主义时代的中美关系与俄罗斯的选择

　　自冷战结束以来，俄罗斯的内政外交均矛盾重重，无时无刻不经历痛苦的挣扎与转型。从叶利钦时期的向西方一边倒政策到普京时代重拾反西方大旗，俄罗斯依旧步履蹒跚，表面上，这是羸弱的国家实力与名不副实的国际地位在困扰着这个骄傲的巨人，然而最为深层的，也许是对国 家身份的迷失。

　　麦克阿瑟基金会(MacArthur Foundation)俄罗斯分部主任伊格尔纪维列夫(Igor Zevelev)日前在《全球事务中的俄罗斯》（Russia in Global Affairs）杂志上撰文，对新时期俄美中三角关系进行理论与现实层面的剖析。他认为，俄罗斯的外交政策不应再重复过去的一边倒，而要在欧洲-大西洋与亚洲-太平洋之间维持有效的平衡。

　　纪维列夫认为，世界历史将迎来一个新纪元，其特点是世界政治的多极化。未来十年，中国的GDP将超过美国，但美国仍将拥有最为强大的军事力量，继续在科技、教育、技术发展和创新等领域保持领先优势。纪维列夫据此提出，在这个国际格局面临深刻变革的时代，俄罗斯需要制定新的外交战略以适应变化了的世界，尤其是处理好与美国和中国的关系。

　　如今，经典国际关系理论已难以全面揭示复杂的大国关系本质，纪维列夫提出运用建构主义视角分析各国外交政策的差异，特别是国家对于自身身份的追求。建构主义认为，国家身份是动态发展的，其形成与重新建构取决于国内政治话语与对外部世界的反应。一国如何看待自身在世界舞台上的地位及其目标，是理解其外交政策的关键所在。

　　一直以来，俄罗斯对外界的认知是分裂的。其看待西方与中国是基于两个不同的来源：当俄罗斯面对西方世界时，它时刻强调对国家身份的认同与寻找；而当面对中国时，则是实用主义至上，对其军事发展与日渐强势的外交政策熟视无睹。政治精英群体的意识形态极化更为明显，他们一方面毫无保留地信仰欧洲文明，另一方面又充斥着反西方的话语。这种区别对待的认知系统已经严重阻碍俄罗斯更好地融入国际社会。纪维列夫担心，如果俄罗斯继续将外交政策作为其找寻自我的工具，那么它将错失重要机遇、忽视重大威胁。

　　基于这个认识，纪维列夫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了剖析：

　　首先，为应对以中国为首的新兴国家崛起的趋势，美国对外政策进行了重要调整。在美国外交政策领域，存在四大流派：现实主义与孤立主义偏重追求均势，自由国际主义与新保守主义则更强调保守西方价值，拒绝其他模式挑战西方民主体系。

　　不过，在这个急剧变化的世界，美国也做出了相应的调整。奥巴马政府尽管坚持认为美国负有继续领导世界的责任，但也承认如今的美国已不再无所不能。在对华政策上，美国的立场也是双重的。一方面，其试图将中国纳入现有国际体系，要求中国承担更多的责任，另一方面，则担心中国的军事现代化威胁到美国在亚太的主导地位，要求遏制中国军事发展。

　　这种中美之间的竞（争）合（作）关系，对俄罗斯而言，既是风险，也是机会。一方面，美国现实主义者希望拉俄罗斯入伍，以共同应对中国的威胁；另一方面，对自由国际主义和新保守主义人士来说，俄罗斯与中国一样是威权国家，美国不应与之走得过近。

　　其次，从中国方面来看，其国内也存在众多不同的声音，如全球主义、有选择的多边主义、第三世界主义、亚洲优先论、大国关系论、现实主义，以及民族主义。现实主义最具影响，他们认为，为了保护国家利益不受侵害，中国需要强大军事与强势外交。大国关系论者则认为中国若想改变现有国际秩序，需要更多的朋友，俄罗斯便是可争取的伙伴。就对美认知而言，中国视美国为修正主义国家，认为后者在政治上试图遏制中国（尽管两国存在经济上的高度相互依赖）。

　　第三，从俄罗斯来看，三大思潮影响其对外认知：自由主义、现实主义-中央集权论、民族主义。自由主义者将美国视为最重要的战略伙伴，他们相信与美合作可限制国内反民主、违背法治的倾向。现实主义-中央集权论者呼吁加强俄罗斯在前苏联地区的影响，遏制美国的全球扩张，坚持独立自主、反对干预的中国是可以争取的对象。民族主义者拒绝西方自由价值，反美情绪激烈，同时要求重新建立一个属于斯拉夫民族的政治单元。

　　最后，从俄-美-中三角关系上看，各国内部思潮也有相互重合之处。现实主义思维仍占据主流，中美现实主义者之间存在深度的不信任，中美将俄罗斯视为没落的大国，俄罗斯的现实主义-中央集权论者将对美缺乏信任，希冀俄中联盟抗衡美国。普京上台后，这种对西方的指责与批评不绝于耳，并已促使俄罗斯转向亚太地区。

　　纪维列夫认为，如今的俄-美-中三角关系是不平衡的，俄罗斯因素在美国对华政策与中国对美政策上已不如冷战时那样重要，然而中美因素却在俄罗斯外交中起到越来越大的作用。在这种情势下，对俄罗斯而言最为明智的选择是开展一种多样化、多层次的伙伴关系外交。在某些事务上与美国建立暂时同盟，在其他一些事务上又与中国进行合作。具体而言，俄罗斯应在涉及国际安全的相关事务上与美国进行密切合作，如军备控制、阿富汗、伊朗、反恐等问题；另一方面，莫斯科应在国家主权、联合国安理会投票、推动多极世界秩序等问题上与中国联手制衡美国影响。

　　纪维列夫的逻辑十分清晰，他认为现实主义逻辑仍将主导世界，均势是最佳战略，而要有效实现这种战略，需要破除错误认知。然而，改变实力对比也许是容易的，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却十分困难，正如中美之间深度的战略互疑一样，如何寻找到一条切实有效的路径才是关键。

　　【原文信息】

　　评点文献：Igor Zevelev，A New Realism for the 21st Century：U.S.-China Relations and Russia"s Choice， Russia in Global Affairs, December 27, 2012

　　原文网址：https://eng.globalaffairs.ru/number/A-New-Realism-for-the-21st-Century-15817

　　作者：中道网 智库观察员 张腾军

　　作者：张腾军来源中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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