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部门曾约谈抢票软件设计者让其删除

　　文/本报记者 寇润涛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恶战。

　　一个宁波的程序编写员倪超，几个推出抢票浏览器的互联网网商，一对广东小夫妻，一个用哲学智慧来破解订票难题的“北大订票帝”，此时，他们正在用各种方式，试图去撼动铁路交通系统这个封闭而牢固的“城堡”。

　　他们身后，是数以亿计的春运大军。

　　而铁道部门的顽强抵抗，也正在进行中。面对年年春运“一票难求”这个看似“无解”的问题，铁路部门和数以亿计的春运大军该如何是好？

　　抢！才能买到票

　　廖琛发现自己悲催得快要死了，直到“抢票神器”横空出世那一天。

　　从1月7日开始，距离交通运输部计划的2013年春运开启还有20天，在济南做生意的廖琛就发现自己回不了广州老家了。他连续7天登录“12306”铁路官方订票网站，结果一张票也没买到。

　　1月15日，廖琛突然发现，网上出现了一个猎豹抢票专用浏览器。没出一个小时，廖琛就用这个“神器”从网上抢到了一张回老家的火车票。

　　猎豹抢票专用浏览器是金山网络公司1月14日推出的，一上线便立竿见影。根据百度统计，14日当天该浏览器的用户关注度一路飙升，一周内猛增135%。

　　金山网络并没有自己开发抢票软件，而是与程序编写员倪超合作，在猎豹浏览器中引入其编写的抢票插件。

　　倪超今年26岁，是一名在宁波工作的网络工程师。早在2012年春运时，受朋友委托买票的他在网上订票屡屡受挫。“登录名、密码一连填了50多次，一张票都没买到，然后我就崩溃了。”当天，就像倪超的心情，“12306”网站在超过10亿的点击量下也崩溃了。

　　身为“技术控”的倪超心有不甘，2012年1月9日，他编写好了抢票软件的第一个版本。整个2012年，这个抢票软件被他修改、更新了数十次，实现了自动查票，自动下单，自选硬卧、硬座，在网站显示无票时自动轮查下一天……

　　2012年12月，春运前，金山网络再次与倪超协商，此次双方决定合作。

　　“我设计抢票软件，就是为了能挤进"12306"网站买票，看着其他小白领一脸麻木地瞪着屏幕刷新，自己藏着掖着岂不是很可耻？”倪超说。

　　2013年1月14日，金山网络推出了猎豹抢票专版网页，360、搜狗、遨游等公司也相继推出了各自的抢票网页。这时，倪超的抢票软件在网络上大红大紫。

　　1月15日，“12306”网站被点击15.1亿次，1小时最多销售30万张票。1月16日，“12306”网站售票高达285.5万张，连续3天刷新今年春运车票开售以来互联网售票最高纪录。网上支付占铁路客票发售总量的比重已经接近40%，超过了窗口售票比重。

　　线下，不会网络购票的人们，尤其是农民工，也为了春节团圆，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击。

　　北京大学的“订票帝”裴济洋一边帮人订票，一边在微博上连发9条“2013年春运火车票新思路购票攻略”。曾被《人民日报》称为“用哲学智慧研究并破解一票难求的大学生”裴济洋，从2009年开始，在火车票代售点义务帮工，钻研如何买火车票，如今又一头扎进了网络订票的滚滚洪流中。

　　在广东省佛山市大富村，不少外来打工者就是靠莲中路一家店铺的钟权桢夫妻俩帮助，从网上购买火车票。

　　在钟权桢眼里，网上售票本来就比窗口提前两天，“这些农民工不会上网，很辛苦也买不到票。”

　　钟权桢所做的就是，农民工们把钱和身份证交给他，他一天到晚在网上订票。订到了，自己去火车站排队取票，然后再给订票的农民工。“赚钱”，他不避讳，订票加取票，收对方10元服务费，双方都愿意。

　　阻击！“插队不公平”

　　拥有“抢票神器”的好日子才过了半天，1月14日下午，因为“12306”网站访问量持续爆满，倪超的主站服务器卡了整整一下午。有一位使用抢票软件的网友给他留言说：“之前有票了都会有声响，今天没有。”

　　1月15日，倪超便被淹没在网友发给他的海一样的信息里。“想死。”他说。

　　就在此时，有关“抢票软件秒杀车票，插队行为不公平”的消息开始刊登在各大媒体的头版或头条位置。

　　国内知名IT法律专家、中国政法大学知识产权中心特约研究员赵占领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认为：“抢票软件打乱了原来的购票秩序，是一种插队行为。”

　　同时，铁道部“12306”网站的专家也提醒说：“使用这些软件购票时，用户的用户名、密码等信息都会被记录下来，有个人信息被泄露的可能。”

　　1月17日深夜，铁道部门在宁波联系到倪超，并在倪超家门外约谈，反复声称“这样做是对不会上网的农民工的不公平”，让倪超把放在网上的抢票软件删除。

　　回到家中的倪超郁闷地在微博中写下：因种种不可抗拒力的因素，12306订票助手即刻起停止公开提供，已下载的恕不提供更新服务。

　　这一天的上午10点至12点，“12306”网站总计卖出车票超过60万张，刷新了成立以来单小时售票最高纪录。这个被指投资超过3亿元的系统在一片骂声中又撑了一天。

　　在倪超被约谈的同时，北京的金山网络等三家互联网企业也连夜被约谈。1月18日，部分媒体爆出消息：“金山、360等抢票浏览器被叫停。”

　　不过，金山网络市场部的张伟向本报记者澄清，他们的抢票浏览器并没有停止，不过铁道部门确实正在与他们沟通、协商。

　　随后，工信部也站出来“辟谣”，声称1月18日当晚，金山网络、360等企业接到电信管理局的电话，要求企业关注网络情况，采取措施，避免影响售票系统正常运行，并没有叫停其抢票浏览器。

　　倪超愤怒了，他在微博中写下：用插件想买张票都买不到，还口口声声跟我说要对别人公平，难道我买不到票就是对别人公平吗？

　　线下人们的网络购票行为也在遭到不同形式的阻击。在佛山，1月10日下午2点多，钟权桢的店里来了四个警察。随后，两夫妻被刑拘，原因是“非法倒票”。

　　抢票战停了，

　　买票难解决了吗

　　佛山两夫妻被刑拘一事，一经曝光便引起了巨大争议。铁路警方认为，他们对夫妻俩刑拘有依据，根据《关于依法查处代售代办铁路客票非法加价和倒卖铁路客票违法犯罪活动的通知》规定：不具备代办铁路客票资格的单位和个人，为他人代办铁路客票并非法加价牟利的；或变相加价，从中渔利的都属于倒卖车票的违法犯罪行为。

　　但是，北京问天律师事务所律师周泽认为这个说法很不靠谱。他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自从2012年火车票实行实名制之后，实名制火车票已不可能被倒卖，铁道部也宣称实名制火车票已杜绝倒票现象，在这种情况下，佛山被刑拘的夫妻俩不应存在倒票行为。”

　　周泽说：“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夫妻俩用购票人的身份证，帮购票人在"12306"网站订票，然后再帮购票人去火车站取票，这只是一种代购行为。在民法通则中，只要是本着等价、公平、有偿的原则，收取一定的服务费用也不违法。”

　　周泽还认为，2012年火车票实行实名制后，“这些都已无用武之地，因为没有实施对象。”

　　周泽告诉本报记者，帮人买票的佛山夫妻俩之所以被刑拘，还是因为铁道部门习惯性思维。在当前火车票实名制前提下，有关部门亟需完善相关法律法规。

　　为了声援被刑拘的钟权桢夫妻，1月20日，周泽在微博上与其他50位法学界人士联合起来，组成广东小夫妻代购车票案观察团，并声称可以为夫妻两人免费提供法律援助。

　　此时，金山网络、360等推出抢票浏览器的企业也没闲着，都在与铁道部门或明或暗地进行“拉锯战”。

　　1月20日，倪超的聊天群里不断有人说“12306”网站更改程序，猎豹浏览器访问“12306”网站时，页面会出现一片空白。

　　“猎豹抢票浏览器失效了？”抢票的网友开始出现躁动。1月21日，倪超发现“12306”网站至少又改动了三次程序，阻止抢票软件的访问。

　　为了应对“12306”网站的变化，金山网络启动了监控机制，猎豹浏览器在一天内连发三个版本。而在随后的8天之内，金山猎豹抢票浏览器总共更新了13个版本。

　　只不过，这场反攻战，倪超已经不再身处其中。

　　在金山网络反攻“12306”网站的几天里，1月23日，在越来越大的争议声中，钟权桢夫妇终于走出拘留所，以“取保候审”的方式暂时重获自由。

　　一扇铁窗，隔开了拘留所与外面纷繁陆离的世界。但是，十多天的铁窗生活并没有让钟权桢真正从2013年初的这场“抢票潮”中解脱。

　　记忆中，一双双满是老茧、皴裂粗糙的手握着钱伸向他，甘愿加钱只求一张回家的火车票，那一张张期待的面孔让钟权桢难以拒绝……一方面，钟权桢向官方“悔过”，称自己是打了法律的“擦边球”，“不该提倡”；另一方面，他又在想以后如何继续帮农民工订票。

　　就在当天，铁道部再次声讨抢票软件，称“利用抢票软件抢票，就像是在道路上驾车时闯红灯、逆行，影响了正常的交通秩序”，并建议取消抢票软件。而360公司当即发表声明：“抢票软件不是闯红灯，而是帮助用户把手动挡的车升级成了自动挡的车。如果铁道部"12306"网站做得足够好，用户根本不需要使用任何抢票软件。”

　　随着2013年除夕当天的火车票售完，这场“攻防战”暂时停下来，让所有人喘口气。

　　“人多票少，谁都没办法！”暂时停下来的“北大订票帝”却感到心里发慌，无论他的买票方式、抢票软件，还是佛山小夫妻的代购，虽然能解决周围一部分人的购票需求，但想要真正解决中国铁路的春运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提高运力。

　　“不过，单纯谈提高运力也不现实，毕竟春运一年只有一次，铁路不可能盲目加车后再空着没人坐。”裴济洋说，实际点，就是继续想法帮人买到票，“直接走走不过去，就分段走，直着走走不通，就绕着走，只要走过这一关就好。” (来源：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