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舆评：非倒逼无以改革 非自觉无以进步

　　地方两会：吐槽隔阂老模式

　　1月下旬，全国地方两会紧锣密鼓地召开，围观者心态各不相同。换届选举是十八大后首次地方两会的重头戏，但在媒体业界，它成为印证各自渠道可靠性和预测准确性的例行作业。名人委员代表、雷人雷语和会议议题依然吸引眼球，仍是媒体和网友 历年来关注的焦点。两会新风则是新兴亮点。

　　如果说周星驰当选广东政协委员还有广泛的影迷基础和善意的解读，那么“艳星”出道的彭丹当选甘肃政协委员，则是引发了媒体和网友的吐槽，加之最近，官员绯闻层出不穷，政治娱乐化与娱乐政治化再次成为讨论的热门话题。媒体争相报道周星驰迟到、缺席、不发言，彭丹则放言：用行动证明，随后即去东乡做慈善送文具……网友亦对曾志伟、王宝强、李云迪等明星委员在两会现场的表现乐此不疲，但对其参政议政工作，虽念念不忘，但尚无回响。另据@旺报 言论，成龙也将出现在新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名单上，大公报今日也予以证实。30日，共青团山西省委官方微博怒斥申纪兰12次当选人大代表，是对人大代表制度的公开亵渎。31日，@山西共青团 连发六次声明称：系操作失误，此微博内容不代表团山西省委观点。@何兵 曾言自己只能网上喊两嗓子，什么道理？多少透露出网络达人不能在现实中参政议政的无奈心态。甘肃统战部对网络质疑彭丹作了回应，而山西有关部门以鸵鸟心态面对申纪兰88万条的微博议论，不免让人无奈。

　　另一方面，两会无疑是自八项规定出台以来，地方展现响应中央号召的进度和力度的绝佳时机。各地两会现场纷纷呈现无鲜花、无横幅、无红毯、无宴席的简朴景象，河南政协委员的大巴没有警车开道又取消了专用车道，而江苏政协委员连倒水服务都享受不到，至此网友对“形式做减法”的新气象深感欣慰，《人民日报》的文章《愿清新之风长吹》在表扬之余，也提醒“代表、委员更应切实承担起职责”。然而随后，政府部门、事业单位、国企等“闻风”取消年会、大小金融机构取消年度媒体联谊会等等跟风之举，引起了底层员工的不满，公司年会定性“年末福利”成为辩护理由，年末福利的取消让人“伤不起”，@冰激凌小姐不要V 对这一矫枉过正的局面深感无力：“我们是员工激励机制，不是公款吃喝好么？”。@青年时报 也针对曾志伟“讲节约本来挺好的，就是有点吃不饱”的戏言理性发声：“两会要管饱，平时莫浪费”。

　　此外，早在地方两会还未拉开帷幕之前各地的负面新闻已不断爆出。湖南商人黄玉彪实名举报邵阳市省人大代表选举存在贿选，以自爆的勇气揭露选举程序的漏洞，凸显出推进人民代表选举制度改良的紧迫性。而山西两会制定的“不准向参会人员散发状告信”等“八不准”纪律又受到媒体炮轰，新华网也站出来质问：“"山西人大会议"不准状告到底担心啥？”紧接着，媒体报道湖北有代表委员携LV皮包出席以及在会场玩手机炒股，微博上亦有网友曝光各地会场内代表发呆、瞌睡……南方都市报通过官博发布亿像素广东两会照片，会场情景毫发毕现，网友集体围观找亮点。网友@一杯咖啡就瞌睡 说：“权力运作就要用亿像素彻底袒露在公众眼里才行！”这一报道模式2012年已被南都用于全国两会，但今年尚无媒体跟进，是技术问题，还是观念问题？《中国青年报》则剥开会场内众生“囧”象的核心：“更需要改进的会风，或许正是场内与场外的隔阂感和割裂感。”

　　延续2012年地方两会及全国两会的热点，关于住房、就业、医疗等民生议题以及改革开放等路线问题依旧保持着极高的关注度，城镇化、文化民生与文化产业发展等议题当仁不让成为自上而下推动的焦点。但结合近期舆情，官员财产公开及空气污染实是网络围观的热点。

　　针对官员财产公开问题，“个人隐私论”成为这一群体公开宣称或是私下默认的辩护理由，但体制内的健康力量也不断涌现，广州市长陈建华表示：“如果接到通知要求公示，我会带头公示。”随后广东多个地方市长相继做了类似的表态，统一将皮球踢回了“上面”。对此，《中国青年报》等媒体反驳：“官员财产公开不必等上面通知”，以“恨铁不成钢”之势试图为健康力量站台。悉数历年两会，“雷人雷语”甚至雷人提案频现，今年也有广东政协委员“不负众望”：广发银行董事长董建岳和恒江集团董事长蔡麟不约而同地为公务员着想，建议到贫困地区挂职的干部应发“夫人补贴”以及廉洁公务员退休后应奖励高薪，又雷翻一众网友；而列席广东省人代会的全国人大代表、广州公安局政治部人事处副处长陈伟才贡献了一个建议：中国应学习新加坡对男犯实行鞭刑，@作家天佑 戏谑：“应该引进宫刑”。@新华广东快讯 “真心建议某些委员代表：不知社会冷暖，莫要随口放炮”，而@张鸣 另有一番见解，他认为今年雷人雷语明显减少，这是由于官员“自觉把嘴巴管住了，天下太平”。

　　纵观地方两会舆情，必然会得出一个结论，代表委员的产生办法，是公众质疑的核心深层要素，改良代表委员的选举产生机制，让权力运行在阳光下，让代表真正通达民意，是公权力增强公信，表现自信，凝聚互信的关键。

　　实名爆料：网络舆论倒逼新模式

　　去年11月雷政富不雅视频事件又有了后续，1月24日，重庆市十名厅局级干部及国企高管因不雅视频被免职，涉嫌设局色诱地方官员的重庆永煌集团创始人肖烨等被逮捕。27日，雷政富案的第一爆料人朱瑞峰称还有官员未落网，他手中至少还有5段不雅视频，所涉官员当时的官职都比雷政富大。当日晚7时左右，朱瑞峰连发多条微博称5名警察要将其从家中带走，自己被困在屋内。28日上午，朱瑞峰微博发布“关于重庆性贿赂视频事件的声明和委托”，在律师陪同下与重庆警方进行了长达7小时的交流之后，仍然拒绝交出视频。朱瑞峰称重庆警方是为了通过技术手段找出自己在重庆公安内部的线人；重庆警方则表示朱瑞峰有义务配合公安机关对肖烨犯罪团伙的调查以及提供证据。

　　朱瑞峰自言为独立调查记者，2006年创办人民监督网（已无法访问），致力于揭发政商贪腐案，曾曝光山西疫苗等案件，扳倒一百多名不同级别的官员。此次朱瑞峰与重庆警方“交战”，舆论场俨然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以@展江 、@李鸣生为代表的“扶峰派”和以@点子正 等为代表的“倒峰派”，“扶峰派”密切关注朱瑞峰的动向和安全，致敬民间反腐英雄；“倒峰派”搜罗出著名经济学家胡星斗与朱瑞峰脱离关系的声明，但这桩陈年旧案中，朱瑞峰爆出的聊天记录也让“著名人士”面目模糊，于是“倒峰派”又祭出朱瑞峰之前的“队友”@纪许光 ，称其博文记述了人民监督网的“敲诈”名声，试图将朱瑞峰拉下反腐英雄的神坛，还原其举反腐大旗行敲诈之实的无赖形象。网友也据此形成观点对立的两个队伍，意见达人尚停留在理性对话阶段，而网友之间已经掀起骂战。

　　27日18：36，朱瑞峰发出求扩散的第一条微博：“我现在准备到德胜门外派出所去，辖区孙鑫警官正在敲门要带我走。请网友关注！”，随后在18:43和18:50分别发博重复上述内容，但这三条微博总转发量仅突破一千，关注度并不高。19:02分，朱瑞峰再次发博详细说明了自己所处的境况并“@”王克勤、展江、贺卫方等大V，该条微博转发超过七千次；19:22分，朱瑞峰第五次发博，内容同上一条，获得超过2.5万次转发，@李开复、@贺卫方、@老顾说、@杜芝富、@展江 等都对此表示强烈关注。

　　朱瑞峰通过微博向名人求助的过程暗示在公权力的围猎下民间爆料人向深具影响力的思想批判主力逐渐靠拢，以此在信息公开的环境下增加与公权力博弈的砝码。通过微博，朱瑞峰已经在事实上获取了有利的舆论博弈声势，警方在事件演化过程中基本处于失声状态，一起本应属于贪腐官员对决法律正义的正面案例，向着民意和公权对局的态势变化。

　　历数十八大后的民间反腐，匿名举报仍是主流，例如“房”氏家族的曝光几乎由网络匿名爆料者一手主导，身处实名举报者背后的匿名线人出于各种理由通过举报，以达到扳倒官员的目的，而朱瑞峰曾谈到，他的资料库90%的爆料来自“深喉”。与此同时，实名举报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势能，实名举报内容中，色又比钱更具眼球红利。而民间实名爆料人不外乎三种心态：一是鱼死网破，例如常艳、黄玉彪，一己私愿不能达成索性拼个你死我活；二是誓死维权，例如王德春，迫于官员淫威多年忍气吞声，一朝得见希望的曙光，便鼓足勇气站出来推翻压迫自己的大山；三是职业爆料

　　，例如纪许光、罗昌平、朱瑞峰等，这类爆料人通常为记者、媒体人等，带有职业爆料人的色彩，由于这类民间爆料人的举报行为与自身并无直接利害关系，因此常被质疑有炒作嫌疑，纪许光一跃成为拥有34万粉丝的大V看红多少人的眼，而今朱瑞峰亦不例外，溢美之辞加身的同时，炒作、敲诈等负面消息也随之而来。

　　从朱瑞峰的本周言行看，民间爆料正在形成一种新模式，就是民间爆料人面对强大公权，必然要联合舆论场主流批判力量，相互借力，共造声势。这种模式极有可能获得依赖于舆论审判的网民所期待的结果，也有可能剑走偏锋，遭人利用。民间实名爆料成为倒逼政府改革的一种新模式，实为制度失效、民心丧失的另类反映，更需官方关注制度建设。敦促纪委和监察系统介入是善后的必然之举，也是改良之先提条件，真正的关键仍在于通过完善“制度”以让民众“自信”。

　　朱瑞峰这样类似维基解密阿桑奇式的人物能否长期依靠舆论生存，值得持续观察。

　　雾霾中国：粗放发展死模式

　　雾霾围城持续一月，公众在迷雾中寻路问道，却被告知做好持久战的思想准备。31日北京出现百车追尾事故，大雾中的交通事故率持续飙升，市民出行受到极大影响，持续雾霾下菜价也在飙升。网友@武安影筑 抱怨：天苍苍，野茫茫，手把方向盘，心里直发慌！大雾版《北京北京》网络走红，唱出了呼喊、挣扎与窒息。崔永元幽默解读“雾都孤儿”，宋丹丹感叹“去哪里度晚年”，李冰冰发雾霾图并亲自配音责问“PM2.5你咋还不走”，不少剧组因雾霾停拍亏大钱。济南一线交警齐带口罩上岗执勤，“乳罩哥”也逆天登场，公安部顺应民意，允许重污染时交警戴口罩执勤，网民的呼求不仅关乎民众，也造福国家公职人员。炒作式慈善家陈光标则带领员工发放罐装新鲜空气，雾霾事件再次成为事件营销商机。31日，专家计算北京上空悬浮4000吨污染物，全国灰霾面积为143万平方公里，超过8亿人受到影响，堪称“年度最可怕数据”。雾霾天气对健康的危害成为了舆论焦点，钟南山院士表示：雾霾比非典可怕，北京十年肺癌增加60%。此外还有全国人民为首都分忧呐喊：北京人没法活。雾霾如果迟滞不散，环境问题将随时可能演变为公共卫生事件，引发舆情震荡。PM2.5爆表，雾霾面前没有局外人。@宁稼雨 微博发问：雾霾问题与钓鱼岛哪个更重要？“满城皆咳”难言大国复兴。

　　美国《财富》杂志评论：肆虐百万平方公里国土的危险雾霾显然不仅是几记警钟，更像是对中国高能耗增长模式的“死刑判决”，国际舆论带来当头一棒。 “天霾地陷”是粗放发展模式下的“蛋”，“30年前人民群众求温饱，现在求环保；30年前人民群众谋生存，现在谋生态。” 环境问题呈现出结构型、压缩型、复合型特征，各方因素与压力需要平衡，产业结构和能源结构调整是必由之路。去年北京也曾遭遇过长时间雾霾天气，PM2.5也曾引发过广泛讨论，官员信誓旦旦，计划一套一套。2013年雾霾再次袭城，将尴尬刺人的现实无情暴露在每个人心头。环保部回应雾霾与空气污染相关问题称：发达国家30－50年才基本解决大气污染问题。太久太久！民众只能够家祭无忘告乃翁了。中石化董事长傅成玉一面坦诚油企有责任，一方面也指出油品国标不够，刻意忽略国标制定的话语权掌握在谁人手中。两个部委的言论让人感慨，要解决雾霾天气，就要对发展模式做大手术。雾霾问题若再出现几次，将从根本上否决经济发展粗放模式的合理性，需做较大产业政策调整。

　　@宋体金 引述交通广播谈及@潘石屹 的望京SOHO工地尘土飞扬，敦促其重视公共利益，@窦含章 估算称潘石屹张欣的建筑对北京雾霾贡献了至少相当于295万汽车的二氧化硫排放量，试图以骇人听闻的数据督促公众人物的言行一致。@央视财经 等众多媒体倡言今年春节不放烟花爆竹，@楚天都市报 更是发动网友建言献策，全民抗霾需要全民智慧。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谈到：如果到时南京空气不达标，青奥会将会延期举办。@徐文广 的一席话跨越中外古今，直指国民心魔：“当别国运动员戴着罩来北京参赛时，我们指责是故意让我们难堪；今天，在厚德载雾、十面霾伏之下，我们的交警终于也戴上了口罩。我们终于发现，正视我们最好的镜子，往往是别人；而正视缺点最大的障碍，往往是自己。”

　　在雾霾舆情中，政府的信息公开是不得不为、倒逼而出的亮点。以敌视心态对世界，以抗拒心态看网民，敌人支持的我必反对，这种传统的非黑即白的思维模式很可怕。只有官民一致、上下一心，充分发挥民众和媒体的环保监督力量，加快制定相关法律，以国际最高标准遏制污染企业和产品，改良能源使用方式，严控公车，才有可能抑制雾霾情势的恶化。

　　作者：沈阳（@武大沈阳） 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 教授、博导

　　硕士研究生付小苏、王亦璁在资料搜集、文字形成方面有较大贡献

　　作者：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