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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少西方人看来,新加坡是一个外黄内白的“香蕉国”——黄肤色的外表、白肤色的内在体系。在很多推崇威权主义的粉丝看来,李光耀与其说是“香蕉”,不如说是“外白内黄”的鸡蛋——外表上奉行英式的精英政治和法治,内在则更精通中国特色的牧民之道——诸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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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城市的“的哥”,往往都是兼职的政治评论员,对于本地当局,往往是批判、嘲讽为主。“打的”也因此而成为旅途中极为有乐趣的一件事,得以窥探一个地方的政情民意,聆听当地的政治民谣。
“的哥”里头能够主动、自觉维护本地当局形象的,极为稀有,我只见过两个城市有此出产—— 一个是重庆,一个是新加坡。
与纽约、悉尼和北京的同行们相比,新加坡的“的哥”实在很安静,主要是给乘客介绍当地景点,再谈谈他们在“坡上”的幸福而忙碌的生活。这与我所接触的大多数新加坡当地人一样,为自己这个城邦国家取得的经济成就和国际地位而自豪,并对现有的体制深表满意——更确切地说,是对现有的体制并没有表达什么不满意。
在我周游新加坡的一周内,仅仅碰上了一位另类“的哥”政论员。在雷暴雨中,我们驱车前行,这位一句普通话话也不会说的第四代闽裔华人,告诉我:新加坡无非就是家族生意、家族政治,几个家族几乎控制一切、拥有一切,他把这称为是一个没有共产旗号的“共产国家”(communist country)。
这是我在新加坡听到的第一个对现行体制似乎持负面评价的当地人。
这位“的哥”接着说:但是,新加坡毕竟还是很不错的,你只要努力工作,总是能有很好回报。他的祖籍在福建,那里还有些远亲有来往,看他们在中国挣大钱,又看他们在中国败家,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可以预测、控制的,远远不如在新加坡稳定安宁。
在华人世界里,新加坡华人大约是对现状抱怨最少的、对政治最为冷漠的一群。这个小小的城邦国家,如同一个放大了的精致蜂巢,数百万只工蜂遵循既定的定位,辛勤劳作,根本无暇关注、也无需关注蜂巢结构等“顶层设计”问题。
那些大事,都留给了“蜂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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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无法否认,新加坡的最高权力有强烈的家族特色。
当地最主流的英文媒体《海峡时报》(The Strait Times),头版常常有官二代总理李显龙的玉照。元宵节次日的报纸,头版皆是两张照片:一张是李光耀,一张是李显龙,父子两人共同出席了在总统府举行的元宵游园会,会见了“草根领袖”(Grassroots Leader,当地中文称呼为“基层领袖”,类似中国的社区干部)。
这是89岁的李光耀生病之后的第一次露面。此前的春节,他因病而30年来首度缺席团拜活动,引起广泛关注。
李光耀是一个非典型的政治人物,缔造了一个非典型的国家:在这个城邦国家里,政府廉洁、法制健全、经济发达、社会和谐,最令华人惊奇的是,在这么一个华人占人口绝对多数的城市,居然十分整洁,毫无华人聚居区惯常有的“脏乱差”,这与全球几乎所有唐人街及伟大祖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新加坡在政治上也是相当保守的。李所缔造的“人民行动党”(People's Action Party,PAP)一党独大,至今仍是该国唯一的执政党。在“商业内幕”(Business Insider)网站2011年推出的“20世纪最成功的独裁者”(The Most Successful Dictators Of The Past Century),对那些以威权手段获得了经济奇迹的政治人物进行排名,李光耀高居第二,超过蒋介石(第四)。
在全世界林林总总的政党当中,用闪电做标志的党并不多,PAP是一家,乍看之下,很容易误以为是一家电力公司的LOGO。出乎大多数中国人想象的是,这个一度非常反共的政党,信奉的也是社会主义。它曾经是社会党国际(The Socialist International,SI)的成员(澳洲执政的工党也是该机构成员),SI的前身,就是中国人学党史耳熟能详的“第二国际”(The Second International)。PAP因为反共,在1976年被逐出SI,而首倡出此提议的,是英国工党和荷兰工党。愤怒的李光耀为此与那些欧洲同志们隔空笔战,争论新加坡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该如何走。
事实上,PAP和李光耀都是孤独的,他们在探索一条的确迥异于任何现成模式的治国道路,超越了任何意识形态框架的解释能力,也因此收获了来自东方的粉丝和来自西方的质疑。李光耀本人从不掩饰自己对威权主义的欣赏,在最近刚出版的一本新书中,他甚至如此评价中国:“(中国不应成为自由民主国家,)若成了那样的国家,中国会崩溃。”,我在中国的微博上转摘了这句话后,引来了吐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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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的和谐稳定,被不少人归功于威权主义带来的政治稳定,实际上那是表象,骨子里还是托福于卓越的经济成就和廉洁高效的政府。
尽管PAP在新加坡一党独大,但这个城邦国家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法制国家,依法治国、依法治党,得到了普遍的遵循。即便是PAP,也是通过全民选举的票决方式获得执政资格,尽管在选举规则等的制定上,它有极大的影响力。民众看到的,只是一个民选政府在法律体系下的运营,而不是一个无所不在的党务系统。
PAP的缔造者们,是一群接受了英国高等教育的本地精英,如今其15000名成员,也是新加坡当地的精英人士。信奉的虽然也是社会主义,但PAP并不推崇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作为执政党,其执政行为和技术模式,与西方其它执政党并无大的区别,那就是依法执政。这种对法律的敬畏和尊崇,正是当年的宗主国留下来的“正资产”之一,这与一些国家的政党以工农自居,蔑视一切规则甚至蔑视自己制定的规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不少西方人看来,新加坡是一个外黄内白的“香蕉国”——黄肤色的外表、白肤色的内在体系。在很多推崇威权主义的粉丝看来,李光耀与其说是“香蕉”,不如说是“外白内黄”的鸡蛋——外表上奉行英式的精英政治和法治,内在则更精通中国特色的牧民之道——诸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类。
其实,新加坡就是一盘由李光耀掌勺的“香蕉炒鸡蛋”,它之所以能左右逢源、东西兼顾,或许并不在于其中的香蕉或者鸡蛋,而仅仅是因为它的体量。在mini版的小国寡民中,任何样式的菜谱,其成功概率或许都不会太低,但要放大到max版的泱泱大国,其口味、甚至卫生安全还能被同样有效掌控吗?
“治大国”,除了“不折腾”这点之外,毕竟与“烹小鲜”应该大有区别吧。
(作者系太平绅士、历史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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