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姚建莉 云南报道
2013年,大旱再袭云南,这是云南连续5年遭遇旱灾。
4月中下旬,记者走访昆明、楚雄、大理、保山、瑞丽等五个州、市,一路往西,从滇中进入滇西,所到之处,无一例外是烈日、飞扬的尘土、干裂的土地,以及焦躁的守望者。
干旱就像一场慢性病。“200多天都没有一次有效降雨了。”旱情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楚雄市子午镇杞木村村委会总支书杞光富感叹道。
据云南省水利厅公布的数据,截至4月末,大旱致使333条中小河流断流、342座小型水库干涸,全省超过1200万人受到旱灾影响,其中343万余人、173万多头大牲畜出现饮水困难。
尽管近年来云南省提出了“兴水强滇”战略,全力加快重点水利工程建设,但这次大旱仍暴露出工程性缺水仍是应对旱灾的薄弱环节。
“水利设施缺乏已经成为云南发展的最大制约。”云南省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郑宝华对本报记者说。
楚雄67条河流断流
4月中旬,记者从子午镇政府出发,驶进海拔1940米的半山区杞木村,车轮辗过之处,柏油马路上扬起厚厚的尘土。
“杞木村今年的小春减收近80%。”村民小组长段恩才指着干巴巴的红土地说。而整个楚雄州,小春作物受旱面积已达98.58万亩。
2012年10月雨季结束至2013年4月,楚雄州平均降水仅11毫米,比上年同期偏少78毫米,比历年同期偏少106毫米,偏少幅度达91%,是有气象记录以来降水最少的年份,气温也突破了该州的历史最高纪录。
楚雄各主要河流径流也较常年大幅偏少,计有67条河流断流。目前各主要河流水位大多在极枯水位下运行,各站平均径流量与历年相比偏少25%~96%,较近年比偏少29%~91%。
当年楚雄188座小型以上水库中,蓄水超过正常库容70%以上的48座,占28%;蓄水超过正常库容50%以上的88座,占50%;还有近一半水库蓄水不到正常库容的一半。
“我们村的小坝塘都干涸了,靠打井抽水。”段恩才说,等抽出来的水变干净后,再抽到500米的半山腰蓄水池留作人畜饮水。
楚雄市紫溪山风景区已取消今年的“樱桃节”,“预计今年樱桃的产量只是往年的10%左右。”当地政府官员表示。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保山的甘蔗、咖啡和瑞丽的柠檬产业上。
红瑞柠檬园的柠檬年产量占整个瑞丽的1/5,园区的马姓副总向记者感叹:“正常情况7、8月份柠檬就收成完毕,但大旱导致成熟期推迟,去年到11月份还没收成完,如果今年5月上旬还没有雨的话,我们8000多亩的柠檬园将会减产2/3。”
截至日前,云南省已有1173万亩农作物受灾,成灾537万亩、绝收128万亩;林地受灾面积2331.11万亩,全省直接经济损失近100亿元人民币。
即使如此,当地生活用水依旧紧张。
在楚雄市苍岭镇,目前8个村委会中仅3个可部分使用水库的水,其他村民只能依靠当地的山泉水,自来水厂也已开始分片轮替供水。而在楚雄市区,近几年一到旱季,都实行每周供水五天的方法。
水利设施严重缺乏
云南2009年以来,连续遭遇干旱,旱情持续时间之长历史罕见。
按照官方的解释,云南虽为水资源大省,水资源总量2222亿立方米,排名全国第三,但开发利用率仅为6.9%,不到全国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且全省面积6%的坝区,集中了三分之二人口和三分之一的耕地,水资源量只有全省的5%。
除气候异常,水资源时空分布不均和地形地貌特殊的原因,云南省委书记秦光荣亦表示,云南干旱也与水利基础薄弱工程性缺水突出有关,“严重干旱在云南很可能常态化。”
靠天吃饭,是过去云南人的生存法则,却成为今天最大的弊端,“水利设施缺乏已经成为最大制约。”郑宝华指出。
比如在瑞丽的柠檬树,主要种植在半坡地,正常的年份水主要来自于山泉水,“这两年山泉水完全干涸。”马副总说,因为缺乏水利设施,企业几乎无计可施。
瑞丽江亦是如此,“我十多年前到瑞丽时,江水都是很充沛的,现在河床都露出来了,到处是沙。”马说。
实际上,近四年来,云南省水利投资增幅巨大。按照官方数据,四年来,云南省建成157座大中小型水库,新增库容14.88亿立方米。据省水利厅统计,云南全省水利投资2009年起由过去每年不足20亿元,突破到100亿,2010年突破150亿元,2011年突破200亿元,2012年则达264亿元。
楚雄州防汛抗旱指挥部专职副指挥长吴志宏则指出,如果没有这些水利工程,这几年干旱产生的影响无法想象,"十二五"期间,在楚雄市上游兴建了一个青山嘴大二型水库,今年楚雄市整个市的用水来自该水库,已调用2000立方的水,保障了楚雄市30万人口的生活用水和重点工业用水。”
但这些现有的水利工程,离需求量都相去甚远,而其中最大的难题是资金。
郑宝华的研究表明,目前,在云南农村民生水利建设中,中央政府对于大(二)型以上水库,投资70%,仍然需要地方政府投资30%;六大江河治理、各种天然湖泊治理,主要由中央政府投资。
但大中型水库投资额度高,动辄几个亿,甚至10多亿,“如以10亿计算,地方政府配套3亿元,这对云南来说,无疑是个大数字。”郑宝华指出。
在保山腾冲县,就因为资金的差距,干旱呈现明显的南北之分,“南片区因为地形不平整,项目引不进来,经济条件差,水利设施就跟不上,所以干旱严重。”上述腾冲官员指出。
向“五小水利”倾斜
资金的缺乏,同样体现在“五小水利”设施的建设上。
对于山地、高原、丘陵占总面积94%的云南来讲,“建大水库非常困难,更急需的是五小水利工程。”吴志宏强调,所谓的“五小水利工程”,指的是水窖、水池、小坝塘、提水站、拦河坝等。
干旱四年来,云南省已建成山区“五小水利”135余万件。
一方面,小坝塘等没有防渗加固措施,蒸发量大,下雨水就变得浑浊,且容量不大,如果来水量比较大,装满以后水就从周边溢出;另一方面,有些水窖周边小震不断,水窖开裂无法蓄水。
像在保山金宝村、比次村等地,提水站就成了最优的选择。
4月16日,投资230余万元、历时45天建设的保山昌宁县金宝提灌工程通水成功,水流入海拔1900多米的珠街彝族乡金宝村高月水库。
作为“十年九旱”的老旱区,珠街乡全乡已有7800多口小水窖和一批水利工程,但由于水源匮乏,水利设施的作用难以发挥。
全乡境内8条河流断流,34座库塘坝干涸,25个水源小干枯,小水窖仅有50%左右有蓄水,蓄满水的不到20%,全乡14452人中有7605人饮水面临严重困难。
尤其是地处黑惠江东畔的金宝村共345户1315人,已连续5年干旱,“特别是去年9月下旬以来,全村唯一的水库高月水库早已无水可蓄,干涸见底。”村民李某告诉记者。
大旱已造成当地9个水源点干枯,186户645人、800头大牲畜饮水困难,1100亩烤烟移栽用水困难。
“虽然濒临黑惠江,但长期以来,我们只能望江兴叹。”李某告诉记者,为了接桶水,每天都要在寨子附近的老井旁守到半夜。
当地水利部门在多方讨论后后,最后选择的是建提水站、分级提水。
“但根本问题都在资金。”一位参与过当地水利设施调研的专家告诉记者,水窖一口大概6000块的成本,提水站750米的高程需要4级提水,成本大概是80万,如果加上配套灌溉设施,一个提水站需要350万。
在金宝村,一个780米高程的提水项目,就是因为没有资金做配套设施,所以村民用水还是要用汽车拉水。
这个供附近1173人使用的提水项目,当地的村民每人交100块,共11.73万,施工过程中村民投入了约500个工作日的劳力。
“以前一车水从江边拉到山顶要老百姓自己交120块,政府补贴180块,从江边到用水的地方要2个小时,现在山顶有水,拉一车水要花50块,用水近的地方十多分钟就到了,远的话还是要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位李姓村民说。
但这样的项目很少,很多村子才有一个,山路不好走,有时候跑一个村子花在路上来回就要10个小时。
且提水站在云南的运用并不广,“因为后期的运行管理费用,最基本的提水电费,比水库、水窖等要高很多,山区老百姓承受不了,而且村子的周围至少要有水源。”吴志宏告诉记者,根据去年楚雄做提水站的情况,每方的成本在3-3.5元。
因此“十二五”期间,楚雄“五小水利设施”的投入重点还是在水窖,“每年新建2万个小水窖,计划山区每一户有2个生产水窖,2个生活水窖。”
吴志宏并不认同中央投入不足的说法,“就楚雄而言,大型水利设施建设1/3的资金都来自于中央和省,关键是整个云南的需求太大,再多都不够。”
但他也表示,目前的资金主要投入大型水利工程,相关部门在提意见,希望资金往小水利工程倾斜。
云南省水利发展“十二五”规划提出,将重点建设大、中、小型灌区配套与节水改造,完成200万件以上“五小水利”工程,水利投入年均达到300亿元左右。
而眼下,“只有出去打工。”金宝村的李姓村民对记者说。
记者走过的一些村子,有些近2/3的人口都已经选择了外出。
作者:姚建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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