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梁信军：巴菲特“浮存金模式”，我们最坚决执行
前20年的18年是一个控股型的投资集团模式，而过去两年我们已开始发展资产管理
理财周报记者 田小蕾 潘青萍/文
7月14日，在北京金隅喜来登酒店的三层的一间采访室里，记者见到了复星集团的CEO梁信军。
因为跟柳传志打过赌，减肥成功的梁信军显得神采奕奕，一身黑色西装衬得更加精神。
在复星集团，梁信军是复星投资和信息产业的领军人物。跟低调内敛的”一把手”郭广昌不同，梁信军更多时候扮演了复星对外形象代言人的角色。
复星只用了20年的时间，把一个以3.8万元起步的民营企业，发展到现在净资产超过516亿元的投资集团，背后的逻辑究竟是什么？
在这间不到30平米的采访室里，梁信军从运营模式、决策机制、如何对标成功企业等方面，讲述了他和复星20年总结的经验和未来即将走的路。
坚定走资产管理之路
现在复星想投资就把钱放到基金里面去，不能跟自己的基金去搞竞争。
理财周报：复星发展20多年时间了，在您心目中，复星形成了一个怎样的版图？在哪个方面还需要进一步去开拓？
梁信军：复星这个模式，我们对未来20年的定义是非常清晰的。前20年我们有18年是用自己的钱在投资，所以有一段时间被人家认为是多元化公司，有一段时间被人家认为是GE或者李嘉诚，我们是自己投资，自己管理多个资产，过去两年来也有很多人认为你有凯雷的模式或者KKR的模式等等。
他们过去的描述都对，前20年的18年是一个控股型的投资集团模式，而过去两年我们已经坚定不移地开始发展资产管理，我们为此还做了修订，甚至会放弃直接投PE的机会，看到PE的话全是我们基金投，复星想投资就把钱放到基金里面去，而不是自己直接投，不能跟自己的基金去搞竞争。也就是未来几年我们希望把资产管理规模进一步放大。
理财周报：在资产管理方面会有什么新的动向？
梁信军：在资产管理里面，我们也在不断优化完善我们的LP或者我们投资者的结构。过去得到的就是复星如果决定将投资机会对外开放，就有大量的高净值投资者进来，他们很认可复星过去的投资经历。我们过去20年来投了大概70几个项目，有30%多的年回报率，有很多人很喜欢我们。
但是我们现在也在想，光这一群我们熟悉的朋友们投，还不够，我们希望增加大量的机构投资者，所以在我们新一期人民币基金里面，有大的保险公司，社保基金，大型国有上市公司。我们美元基金业也在募集，现在还没有Close。
这一轮新的基金里面，有大量的大型保险机构、国家主权基金、大型机构都加入进来。过去我们有大量的高净值私人客户认可我们，这一轮我希望也展现给大家，大型机构投资者也是认可我们的。我们希望有这样一个结构，更加优化。
理财周报：近两年，复星在保险业的动作还是挺大的。
梁信军：从远期来说，我们还是想大力发展以保险为核心的投资模式。像过去的两年来，我们新募集的166亿中，复星自己投资的占30%左右。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们自己放了一块钱，从外面拿了两块钱或者三块钱。未来我们希望七八年之后，我们的保险金规模逐步扩大，不一定说他要把钱放在我这儿，而是整个投资盘子里我们资金整体配置，相当部分来自保险金，逐步减少对外部资金、第三方资金的依赖，我们自己的钱还是会放在里面，自己能放的钱都放进去。现在就是从第三方拿钱，将来还会管我们自己的保险金。
理财周报：这一步您觉得要走多远呢？
梁信军：这一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第一我们自己没有设定确切的时间，像保险公司的成长，有个七八年、十年都很正常，第二也没有大家想象得这么慢，我们现在三个保险公司，去年虽然是第一年，但管理资金额度已经到120亿人民币。去年大概5500万的亏损，今年估计就盈利了，不再亏了。很多人想，你可能要亏七八亿，故事不是这么说的，通过资产配置之后，不需要忍受七八年的亏损，我们今年就可以赚钱。
学习巴菲特我们是最坚决的
我认为应该取各家之长，我们在操作上很自然就会走到这一步，不是我们学不学的问题。
理财周报：有人曾经说复星的模式是GE模式，也有人说是伯克希尔哈撒韦模式，您是怎么看待这几个模式的？
梁信军：几个方面吧。他们几个都是我们的不同阶段，或者同一个阶段不同方面的学习对象。比像GE，他投后管理、优化运营这一块是堪称楷模的，六西格玛是他发明的。
同样的，像凯雷，他给投资者非常高的长期回报，并且凯雷在全球发展了非常多的当地的合伙人。凯雷这套模式，我们将来在全球化发展过程中，就不能说老是靠中国人去做当地的判断，要向凯雷多学习。
巴菲特的模式里面，最显著两条，第一条就是保险浮存金的投资资金来源，这是他非常独特的；第二条就是他的价值投资理念，很多人信奉他的价值投资理念，但是真正长期坚定不移地执行下来的，真的还就是巴菲特，有很多人就会慢慢受诱惑。对我们来说，从不同人身上，要试图学习不同东西。
理财周报：对复星来讲，目前这个阶段是什么样的模式？
梁信军：长期来说，大的模式上我们应该是向巴菲特看齐，以保险为核心的投资集团模式，但即便那个模式下还是应该好好学习GE优化运营的模式。巴菲特式的积极股东，我们是要做的，但他对优化运营这一块不是太投入。再然后像凯雷这种当地合伙人的模式，我看也是必要的。
所以，我认为应该取各家之长。从我们操作上来说，很自然就会走到这一步，不是我们学不学的问题。比如说你做美国项目，天天靠上海出差怎么行？得住在美国，要了解美国当地人的情况，那才能谈。这个人住在那，你不给他点股权？不给他一个合伙人的地位？他凭什么长期为你效劳呢？你靠什么能吸引他呢？很实在的问题。
然后你投资完了，不花精力在短期之内提高他在中国的销售额，凭什么别人不去买呢？任何人都可以买嘛。我们买的原因是他便宜，为什么便宜，因为没人买或者买的人少，为什么买的人少，价格不贵，别人不看好我们也会买呢？我们看好他的中国成长。所以如果我们不能通过优化运营快速实现中国成长，像GE那样的做法，那我们投资价值在哪里呢？所以我们这套模式，是很自然的，不是说很刻意说非要学张三李四，很自然地就应该把它们放在一起。
理财周报：大家都觉得复星是对标巴菲特最成功的中国企业，您自己感觉是不是这样？
梁信军：巴菲特投资的整个收益率，将近50年（是好的），复星在过去20年答卷可以说是好的。但是20年好，不等于40年好。很多人在20几年就死掉了。所以这个距离还是很远。但是巴菲特这套模式，像保险金这个事情，我们执行是最坚决的。
理财周报：在对标巴菲特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困惑？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梁信军：第一，我们集团也会问巴菲特，你会不会投资一些新兴市场，他说他不愿意，他投美国就够了。为什么呢？他投的美国这些资产本身就是全球性公司，看上去他没有专门投新兴市场，其实也投了，比如可口可乐。而我们没法像他这样，马上去投全球性的公司，我必须专注中国成长，这就是我跟他的比较优势所在。
第二个问题，比如巴菲特说他没有竞争者，都是最后的放款人，有困难的时候别人最后来找他。复星没有这个优势，所以一定是我能够帮助你附加价值，你才会来。巴菲特说，他就坐在那，坐在很偏僻的城市，你得倒两趟机，还得乘车，才能找到我，我们做不到。我们要找投资者，被投资者认为最方便的地方，他随时可以叫我们去，我也愿意。所以我们还做不到完全跟他一样。我觉得，慢慢来吧。
严控流程
当项目收益低于预期15%，集团七个执行董事中某一位要挂帅去管理。
理财周报：大家都比较感兴趣的是，复星内部是怎样的一个投资决策机制？
梁信军：我们的决策机制，在风险控制上是几个方面。
第一，基于宏观研究，这样你就少做一些错事。我们还是要弄清楚什么行业未来在中国会有高增长，这个大的方向你不能错。
第二，决定立项，所谓立项就是你要花钱去做尽职调查的时候，有一个预投决会，预投决会主要由MD组成，就是项目合伙人组成。比如典型的一个基金可能有5个合伙人，这个项目是你做的，你的项目现在开始要花我们的钱了，一花可能要花五百万，这几个人同意不同意，他们如果不同意花钱，你的项目就Pass了。另外还有条线部门，财务的、人事的、法务的，他们怎么看。不花钱，你想怎么玩都行，决定花钱了，我们就得开一次预决会，预决会批准的项目才可以开始花钱。
第三，到了真正的投决会之前，还有很漫长的过程，投决成员都要面试过所有的被投资企业的团队。你说你通过造假、编故事，你骗得了这几个投资老总，但我们几个人都干了20几年，还被你给骗了？这个概率比较小。可能也会被骗，但是同时要骗七个人，我觉得挺难的。
第四，投后我们有一个红黄绿灯制度。第一个时间是投后100天，我们叫“百日维新”。蜜月期谈什么都好谈，我们必须在这100天里把看到的问题快速解决掉。
之后就有红黄绿灯制度。当一个项目收益低于预期15%的时候，在复星就纳入到红灯了，进入到红灯的话，就意味着集团七个执行董事中某一位要挂帅去管理，他要有一个团队，服从他的指挥调派，他对这个项目负责。如果是低于5%，但是没有超过15%，一般就由合伙人来负责，他挂帅领导一个小组去改善这个公司，不是由派驻到这个公司的董事负责。一个公司，投资完可能给我们一个董事名额，我们会派一个人。但是如果真的低于5%，就有比你更高级别的合伙人要去管理了。这样我们有红黄绿灯制度，每季度要刷新一次，我就会了解所有投资企业的情况，就不会秋后算帐，而是在春天就跟你算帐。
理财周报：投决会的七个委员，其中一个人投了否定票，这个项目就不通过了吗？六票就能过了是吗？
梁信军：原则上我们是有一个投票比例的。不同的项目也不一样。有些新项目我们可能要求严一点。老行业，我们都比较熟悉的，就没必要那么高。新的行业大家还是要谨慎一点。
理财周报：过去几年PE市场的发展也有一些教训，复星有没有担心过？
梁信军：其实退出的问题，我们两三年前就看到了。现在整个市场上有基金投资背景的公司将近七千家，每年还增加六百多家。中国在全球能上市的公司有四百家。所以我认为中国至少有五千家公司是上不了市的。比较可行的路径，这两天我有机会跟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培训过一次，我的观点，站在投资者角度来看，将来退出就需要多元。
理财周报：您认为多元化包含哪几个方面？
梁信军：第一是通过IPO退出，第二通过跟有的上市公司嫁接，整合并购来退出，第三跟行业龙头整合并购，第四还是要想在多个资本市场退出，除了中国之外，境外也可以看，所以要系统地做。从上市公司来说，你利润增长方式除了内生式增长，可以通过一些行业相关联的企业，整合增长也是一个方向，有些企业本来就具备上市能力，但拿不到上市指标，东西是干净的，内容也是健康的，也是有竞争力的，你是可以买的。所以我认为退出这个问题，是非常严峻的，很快就会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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