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他决定不再做任何企业,但他对过去的企业,还要讨些说法。
经历15个月的牢狱之灾后,李途纯不再轻易相信陌生人。恢复自由后,他从未见过记者,只是通过电话和邮件,向少数有“安全感”的媒体释放消息。
但他还是熟练地保持了礼貌,尽管只有两个人,仍执意坐进包厢,点了满满一桌菜。他的身体有些疲惫和不适,但还是要了一瓶冰啤酒。
对于提问,他很少作答,经常出现长时间的沉默。饭局快要结束时,才终于有了些精神,他盯着记者问:“从你的角度分析,我举报政府官员有作用吗?”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并不在意,反而用说服的口吻说:“我觉得有用,纪检委已经开始调查了。”接着又是低头不语。
两个月前,李途纯将花旗银行告上法庭,起诉后者在资本运作上违反国际惯例和法规,非法侵占了自己一手创立的湖南太子奶集团。两周前,他又在媒体上公布了对原株洲市副市长、现任湖南省交通厅副厅长肖文伟的实名检举材料,指控肖“利用手中权力,勾结国外财团,将太子奶集团带向破产重整,从中攫取数目过亿的巨额财富,在这个过程中,还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自己逮捕,并对家人进行恐吓威胁”。
在风口浪尖中成为阶下囚,再到向记者征询意见的上访户,5年时间,李途纯就这样间歇性地出现在公众视野,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穿着布鞋、一脸憔悴的人,曾经白手起家,创建过资产几十亿的企业。
太子奶曾经红极一时。1998年,这家民营乳酸菌饮料生产商刚刚成立,就以8888万元竞得当年中央电视台广告标王,几年时间,成为总资产高达60亿的大型企业,生产基地从发源地湖南株洲扩展到北京、湖北、江苏和四川,销售网遍布全国。太子奶是地方上的龙头企业,作为创始人,李途纯多次获得当地优秀民营企业家的荣誉。当然,只是“曾经”。
太子奶和他个人的结局,倒是并没有让李途纯对自己二十多年的从商经历产生过任何怀疑。直到今天,他也只是反复强调,自己“不过是倒在了少数腐败分子身上”
明星企业家
3年前的一个夜晚,刚过晚上7点。李途纯吃过晚饭,像往常一样返回位于北京世贸国际公寓的办公室楼下时,几十个早已埋伏好的警察将他逮捕,他连夜被带回湖南。一个多星期后,家人知道了他被捕的消息,一个月后,株洲市委宣传部对外通报,罪名是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
这是他商业生涯的终点。
24年前,李30岁,还是株洲市餐饮公司的国企经理,一次出差杭州,他在西湖旁的岳庙里读到了“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他说自己当时“跪倒在岳飞像前,两个多小时,痛哭流涕”,岳飞的壮志未酬让他坐立不安。回家后,他立即辞了职,带着300块钱和一麻袋书,抱着“卖苦力、扫大街”的最坏打算,坐火车去了深圳。
在深圳,他先是给一个做粮油生意的老板打工,全国各地出差,每月挣一千多块钱,后来觉得农民出身的老板太小气,自己没有获得与劳动相符的报酬,很快便换了工作。在深圳的几年,李途纯在不同地方打工谋生,但他自己觉得“开拓了视野,磨练了意志”,知道了创业是怎么回事。
出身湖南农村的李途纯有很浓的红色情结,无论是曾经还是后来,他始终将自己的成功归于国家政策和改革开放,每每谈到这些,他的语气就会变得激动。即便因为“腐败分子”入狱,他还会在春节歌唱比赛上,慷慨激昂带领狱友唱红歌,叫大家相信政府相信党。
1993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不久,做生意不再是小众行为,李途纯从深圳回到株洲,靠着一张借条,银行贷给了他10万块。拿着这笔钱,他印制了一批毛泽东诞辰100周年的挂历,这让他赚到了200万。随后几年,他做了很多买卖,包括开书店、酒店和录像厅,甚至还有《花花公子》杂志的代理。
在深圳时,李途纯喝过一种叫作“活力宝”的乳酸菌饮料,觉得味道不错,他曾按照瓶上的地址找到生产厂家,提出做湖南地区的代理或者合作建厂,但因拿不出对方要求的资金被拒绝。1996年,娃哈哈和法国食品巨头达能合作,已经发展成为了集团公司,李途纯当时因为一笔钢材生意赔光了大部分积蓄,决定进入乳酸菌行业。他在株洲市租下了一间六十多平米的国企厂房,开始生产太子奶。他像宗庆后初创业时一样,亲自推着板车上街叫卖。
竞到央视标王后,“饭前饭后太子奶,天天补充乳酸菌”成了顺口溜。当年太子奶便取得了来自全国的8亿元的订单,在很短时间内,太子奶建立了29个省、三百多个地级市、三千多个县的经销商网络。最高峰时,太子奶在全国总共有七千左右的经销商,从1998年到2007年,太子奶的年销售额从2000万跃升为20亿。
2007年9月,作为太子奶集团创始人、董事长的李途纯宣布了未来3年上市的计划,他的事业也达到了巅峰。此时,距离他被捕正好还有3年,一年后,他将失去对太子奶的掌控权。
外资博弈
在最新发表的一封公开信中,李途纯陈述了自己当初离开太子奶的原因:2008年,他将所持太子奶股份卖给了英联、摩根和高盛,因为看重这些公司的雄厚实力能够更好帮助太子奶,包括这3家公司在内的6家国外投行曾在两年间注资超过10亿人民币进入太子奶。
5年前的舆论导向并非如此,当时正逢金融危机,中国乳业又受到三聚氰胺事件波及,外界普遍认为,因为过度扩张,太子奶出现了资金链断裂的问题,经销商和员工集体哗变,围堵太子奶工厂,三大投行注资时,与李签订了“对赌协议”,即太子奶如果业绩达不到标准,后者就将交出控制权。
李途纯极力否认了这一说法,他说当时太子奶的资金状况良好,与投行之间也没有对赌协议,英联和摩根在2006年决定注资6亿人民币,次年资金才到位。2008年,花旗银行又注资6亿人民币,属于无抵押、无担保的低息贷款,国内银行也有几亿人民币的贷款。2008年上半年,太子奶的现金流还有16.8亿元,日常运营情况也没有受到外界影响。
太子奶多位高管曾证实,花旗在2008年初要求提高利息,上调后,又在年终追加涉及厂房和土地的资产抵押担保,达成协议后,再次提出提前还贷的要求,太子奶归还了部分贷款和利息。10月,花旗突然在北京起诉太子奶,要求提前归还全部贷款,太子奶才出现了巨大动荡,并且影响到了正常运营。
在李途纯所有的一份当时安永审计对太子奶的内部报表上,2006年,太子奶的盈利在7000万,其后两年分别为1.1亿和2亿元。同时,他也承认,从2008年下半年开始,太子奶的确出现了巨大的经营问题,但当时他已经离开。
“最开始,英联、摩根和高盛3个投行在亚洲大区的负责人,个人在太子奶都持有激励股份,后来因为金融危机,换了一批新的负责人,他们个人没有股份,以英联的郑国器为主,转让股权的时候要求我给一亿现金给他们个人作为激励,我没有答应,后来就有了太子奶出现资金链断裂的谣言,银行开始提前追贷。”李途纯说,上市对外资银行来说并不是最佳选择,并没有打算正常经营,直接变卖套现才是真正目的,这也是他要状告花旗的动机。2009年,曾经传闻雀巢以20亿收购太子奶,最后无果而终。
对于李途纯来说,后来的动荡实际上已经与他关系不大。2008年7月,他决定退出太子奶,9月,正式离开,11月签署了合同。几个月时间,他的“遣散费”从7亿元变成了3亿。期间频繁曝出的资金链问题已经演变成了员工讨薪,12月,取得控制权的花旗等几家投行,将太子奶租赁给了株洲市政府,政府则成立高科奶业托管太子奶,政府方面的主要主持者,就包括了后来因贪污罪入狱的文迪波和李途纯实名举报的肖文伟。
“破产”
政府接管太子奶后,起先与英联、高盛和摩根士丹利3家外资股东达成协议,后者答应增资3000万发展太子奶,但并未兑现。随即,株洲高科集团和株洲国有资产投资经营公司共同出资500万成立高科奶业。当时,文迪波担任株洲市高新区管委会主任和高科集团董事长。
作为当地少数大型企业,太子奶是纳税过亿和解决就业过万的大户,政府修建株洲大道和体育馆时,太子奶分别捐赠了1200万和800万元,每年还会捐赠1000万元的慈善基金。历任市委书记上任时,都要亲自到太子奶视察,也对企业发展提供过很多优惠政策和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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