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苹果iPhone5S和iPhone5C发布会在美国总部如期举行。在大洋彼岸的这头，拥有“无锡富士康”之称的绿点科技的工人们正争分夺秒为iPhone新品上市挥洒血汗。因为“搭上”苹果，绿点科技连同“绿点墙”已成为无锡这座城市的地标。在苹果的压力传感下，这里的一切都霸气凛然。
“血汗”绿点
9月10日晚上9点，当无锡市大部分人准备入睡的时候，一大群工人正在为即将上市的苹果手机熬红双眼。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无锡富士康”——绿点科技。
这并不是近期为iPhone5S和iPhone5C上市而上演的疯狂加班加点的一幕，自从代加工苹果手机后壳后，这样的画面每天都在绿点科技“重复播映”。
“每天都要一直站着上班。”刚刚走出工厂大门的一位工人告诉新金融记者，“要一直盯着生产线。”
据该工人透露，工厂内几乎都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有多个上班时刻表，但不论选择哪一个时刻表，每天都要至少上满12个小时班。“十几个小时都要重复一个动作，不能有一丝溜号。”
“当时生产线上的班长要求每天必须做够一定产量才能下班，老工人都最少要12个小时，新人往往要工作十五六个小时。”一位不久前从绿点科技辞职的工人说，“做够产量后，回家就赶不上班车了。”
坐落于无锡新区的绿点科技，距离苏州仅有几分钟的车程。这样偏僻而尴尬的地理位置，连出租车都很少经过。“对于新人来说，每天回家都成问题。”
一个每天在生产线上苦苦煎熬，一个因完不成指标被迫辞职。说起绿点科技，两名工人都用了风格相同的“开篇”。而这样的“开篇”似乎验证了不久前曝出的捷普科技无锡工厂虐待劳工的消息。
消息称，为iPhone5C生产后壳的捷普科技无锡工厂仅给工人5分钟吃饭时间，女员工入职前要被迫接受怀孕测试……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绿点、绿镁和绿兴三家企业原本都是台资企业，而后被美国捷普科技收购，双方各占股份。三家企业目前各有分工，绿点生产苹果手机塑胶组件，绿镁生产苹果手机金属组件，绿兴则专门生产模具。
“吃饭时间确实非常紧张。”绿点科技一名工人说，“全天只给半个小时去吃饭和休息，赶在时间紧的时候，几分钟也有。”
“吃饭的人从食堂一直排到车间一楼楼底下。”该工人指着身后的一座厂房对新金融记者说，“有时不等排到，半个小时就过去了。但不能到外面吃，如果回家吃饭被发现，就要被记旷工一天。”
“很多人一开始不适应，常常饿晕在生产线上。”该工人说。
“当初签的合同上明明写着，每天工作时间12个小时，其中有2个小时是休息和吃饭时间。”该工人说。“每天多干一个半小时，不算在加班里面。”
在绿点科技，连门口的保安都知道，生产线从来不招已怀孕女工人。被问及原因时，该保安说：“很简单，工厂要最大限度地节省成本。”
身处长三角腹地，却发放比边疆还要低的工资，绿点科技这个“无锡富士康”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绿点科技生产线工人小赵(化名)提供给新金融记者的资料显示，绿点科技的底薪为1500元，仅比当地最低工资标准多20元。这1500元需要工人每天至少工作12个小时，一周工作5天，不能有一分钟迟到，也不能有一丝一毫差错。“如果做到‘完美’，还有200元奖励，但大部分人都拿不到。”
“剩下的就是加班费，平日加班工时算1.5个，周末算2个。”小赵说，“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一个月工资大概在2500元左右。”
“千万不能犯错，否则就扣没了。”小赵说，“工资也经常压20天。”
更让人惊心的是，从小赵的描述来看，生产线的工作更像是残酷的肉体折磨。
“我们车间给蓝色、银色和黑色三种颜色苹果手机壳喷漆。”小赵说，“喷漆必须在无尘车间，所以我们必须要穿无尘衣工作。”根据小赵的描述，无尘衣由特殊材料制成，从头到脚全部包裹，只能露出两只眼睛。
“无尘衣不透气，夏天很热，厂里为了省钱，车间内空调几乎不开。”小赵对新金融记者说，“无尘车间工资并不比其他生产线高，所以人走的是最多的。”
在不远处是组装苹果手机金属外壳的绿镁工厂，从厂房大门外似乎就可以闻到车间飘散的油烟气味。里面一位工人对新金融记者说，“走路都要很小心，地上都是油，车间天花板都会掉下油来。”
随后，该工人说了不久前发生的骇人听闻的一件事。“车间一个工友突然就倒下了，然后就再也没起来，听说到医院解剖后，肚子里都是油。”
“攘外安内”
在锡协路上，绿点科技厂房门口，常年摆放两排数百米的隔离墩护栏。这两道护栏隔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也隔着绿点工人的自由。当地人把这两道颇具特色的护栏称作“绿点墙”。
在工厂一号门口，有一个绿点科技自己搭建的“警务室”。“Police”和警徽标志赫然印在“警务室”的上方。远远望去，俨然一个真正的派出所。
据知情人士透露，绿点科技养活着近700名保安人员，“警务室”就是这些保安人员的办公室。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攘外”和“安内”。
尽管新金融记者站在“绿点墙”几米之外的便道上，却也仍然数次遭到了保安人员的驱赶。
“这条路是工厂的，你不好站在这里的！”保安人员的语气听起来霸气十足。
一名当地人说，这是无锡市唯一一个敢在马路上“指挥”交通的工厂。“开车都不愿经过这里。”
新金融记者在随后驻足的半个小时里，不断目睹20余名保安人员用警棍驱赶着过往车辆和行人。通行这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在这些保安眼里变成了“不允许的事”。
绿点科技一名后线人员对新金融记者透露，疏散员工上下班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的原因是工厂和苹果签了保密协议，为了防止内部消息泄露，工厂就采取了这种极端的方法。”
“这两年来，保安和行人之间总发生肢体性冲突。”该后线人员说，“工厂也不管。”
“路是工厂的”，用这样一句话禁止行人通行显然没有道理。然而，在之后的调查中，新金融记者发现，绿点科技门口的这条锡协路就是一条与普通道路无异的供行人和车辆通行的马路。
“锡协路属于新区管理，就是普通的城市道路。”无锡市新区交通局相关人员对新金融记者表示。
“在无锡一提绿点没有不知道的，里面有将近6万余名工人，每年产值都很高，所以很多方面都给他们开绿灯。”当地一名熟知内部情况的人对新金融记者说。
和“攘外”相互辉映的自然是“安内”。在临近上班的时间，绿点工人排着长龙般的队伍在“警务室”旁的通道，像进入地铁站一样，将入厂证放在感应器上验证，无误后方能进入厂内。
“每天进入厂内都要换工作服，把手机放进衣柜里，电子设备都不允许带进去。”该工人说，“上厕所也要和线上的班长请假。”
据该工人透露，新人在入职前要签订一份保密协议。“内容很多，总之就是工厂内的一切情况都不允许对外讲，如果违反条例，就得接受处罚。”
“有时管得严，生产线上是不允许聊天的，不同车间的人也不允许交流。”该工人说。
“前几天生产线上的一个工友就因为手机忘放进衣柜里，被罚了将近一千块钱，而且手机也被没收了。”该工人说，“这样奖金也没了。”
“至于外人，根本进不来。”该工人对新金融记者说，“关于保密这方面，厂里管得很严。捷普下面的工厂都实行这样的管理。”
在十余公里外的捷普科技门口，新金融记者就目睹一名供应商在进入工厂前，在保安室签订了一份保密协议。就连随身携带的手机摄像头都被专用封条封住。
“上面交代得很清楚，就是坚决不能让外人进来。”捷普科技一名保安说，“厂里给我们的工资比一般的工人高。”
苹果压力传导
9月11日凌晨，就在无锡绿点科技大批工人争分夺秒地赶制苹果手机的时候，远在大洋彼岸那头的苹果公司美国加州总部召开了新品发布会。
苹果首席执行官蒂姆？库克一如既往地现身发布会，亲手“奉上”苹果的两款新手机iPhone5S和iPhone5C。
只是这一次，库克没有迎来掌声。
发布会宣传视频里面的新品与之前流传于坊间的“谍照”几乎一模一样。库克和他的团队，用前所未有的365天，酝酿出这样两款毫无新意的产品“打发”果粉的期待，难免让人失望。
就在发布会当日，股票市场的反应如同狠狠打了苹果一巴掌。当天，美国纳斯达克[微博]市场上的苹果股价下跌约2%。
截至目前，苹果股价连续下跌，市值已蒸发近400亿美元。国际投行也已纷纷下调股票评级。眼下，正值诺基亚[微博]陨落的当口，甚至有人开始担忧：苹果会是下一个诺基亚吗？
人们难以相信的是，这就是苹果——那个带着被“咬”了一口的经典Logo的传奇公司。这一切的起因皆因这场新品发布会，苹果股价因iPhone5C和iPhone5S而大跌。
有网友将五种颜色的iPhone5C图片放在一起，类比了同样五彩缤纷的“洞洞鞋”、麦乐鸡的五种蘸酱、彩色粉笔……苹果从未遭受过如此屈辱。
“原来5C的C不是之前大家预想的cheap,也不是库克所谓的color，而是赤裸裸的cheat。”一位网友如是说。
市场热情被扑灭，未来苹果的道路险象环生。
就在人们热议苹果这两年“钱赚够了”的时候，却忘了苹果闪耀的光环背后，还有一大批为苹果代加工产品苦苦挣扎在盈亏平衡点的“富士康们”。
复旦大学一名张姓教授对iPhone的一份“利润分割分析”曾在2011年引起不小轰动。在他的这份分析里，一部iPhone手机的批发价大约为178.96美元，从附加值来看，中国仅占3.6%，即只有6.5美元。
今年7月份，商务部外贸司的有关人士也对外指出，一部iPhone手机，美国、日本、韩国分别凭设计和技术获得49.4%、34%和13%的利润分成，中国靠生产加工而获得的利润不到4%。
赚得着名气却赚不着钱，这是“富士康们”最头疼的问题。这种“头疼”反映在终端，必然是对工人的压榨。
在锡协路上，停放着一排大巴车。绿点科技门口的一名工人对新金融记者说，“每天都有几车的新人过来，也有几车的工人辞职。”
“每天辞职的人都排成了队。”该工人说。“付出的劳动和报酬根本不成正比。这个厂天天都在招人，尤其两个月前iPhone5C开始量产的时候，每天都有几千人的用工缺口。”
同时，该工人爆料称，在用工紧张的时候，辞职手续会被一拖再拖。“一个月前一个工友辞职，要先后找生产线上的班长和科长签字，到现在科长都没给签字，没有离职证明，他现在也去不了其他工厂。”
对于绿点科技不招已怀孕女工人一事，无锡市新区劳动仲裁处相关负责人对新金融记者表示，绿点科技这种行为是对特殊人群的歧视，“孕妇有权利应聘这类职位。”
另外，该负责人表示：“每天1.5个小时的加班也和相关法律条文相抵触，这1.5个小时应该是员工自愿的，不应强制。”
绿点科技在用工方面“无视”法律的地方还不止于此。绿点科技多名工人表示，入职前培训包括军训、生产流程和保密等内容，但没有涉及安全防护的相关知识。
不久前，苹果发言人克里斯汀？休古特表示，“对于任何有关我们供应商的担忧，我们都非常严肃地对待，我们驻无锡的专家团队将对该工厂劳工条件的新指控进行调查。”
捷普科技也首度发声称：“一支审计团队正在赶往无锡，他们将彻查包括过度加班、无薪加班以及无锡工厂工作条件恶劣的这些指控。”
“确实听说这几天捷普总部有人过来，他们很少过来视察。”绿点科技门口一名保安说。
对于捷普和其所属的绿点等公司涉嫌虐待工人一事，新金融记者曾试图联系上述公司予以解释，遗憾的是，截至截稿前仍未得到有效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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