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财经评论 > 民生杂谈
宏观 | 金融 | 公司 | 产业 | 财经人物

孔乙己和财经年会

来源:搜狐财经 作者:郭儒逸

  盘古酒店的格局,和别处是不同的: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开着几台电脑,可以随时发稿。搜狐财经编辑部的小兵,傍午傍晚忙完12月8号开年会的事,每每花八九块钱,买一碗油泼面,——这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八九块,——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吃了休息;倘肯多花两三块钱,便可以买一碟酱豆腐,或者蒜泥白肉,用来下饭,如果出到三十几块,那就能买一盘锅包肉。但这些小兵,多是没有名分的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名记,才踱进店面隔壁的屋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吃。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这盘古酒店里当了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傻,怕伺候不了长衫名记,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编辑部小兵,虽然容易说话,但忙活起来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那几台电脑连上了网,再摆弄摆弄鼠标没有问题,又亲看着稿子发了出去,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伙计糊弄下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柜台登记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名记们也难得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站着吃面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他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几个月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央票回购,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记名者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做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不少正在吃面的编辑小兵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一碗面,要一碟酱豆腐。”便排出十九块大钱。他们又故意地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到真理部告状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拿着稿子去告状,被作者发现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反映不能算告状…反映!……记者的事情,能算告状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取之有道”,什么“独尊”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小兵们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想做过财经编辑,但上头终于没有发给他从业证,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靠反映度日了。幸而写得一手好字,便替人家年会抄抄名单,换一碗面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吃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嘉宾名录,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抄名单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办法,便免不了偶尔做做“反映”的事情。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家的年会小兵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也就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有一次,孔乙己吃过半碗面,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学过财经编辑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么连半个从业证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的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全是银行流动性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个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绝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知道经济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知道,……我便考你一考。他们说的拉动经济三驾马车,都是什么?”我想,告状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应该记着,将来做经济学家的时候,上年会讲演要用到。”我暗想我和经济学家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经济学家一般也从不说皮毛的东西。于是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地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投资、消费……”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还有一驾,还有出口,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了。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水,想在柜台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别家的编辑部小兵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透露几个经济学家的电话,一人一个。小兵们记完,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他手里的名单。孔乙己着了慌,握紧手指弯下腰去说道,“不多了,我这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名单,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小兵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年底搜狐年会前的一个月,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着十九块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吃面的小兵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反映,这一回自己发昏,竟反映到了真理部自己身上。他家的东西,能反映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服辩,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 “后来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北风一天紧似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厚外套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到一个声音,“温一碗面。”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张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他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面。”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块钱呢!”孔乙己很颓唐地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面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去反映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辨,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反映,怎么会打断腿呢?”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小兵,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面,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十九块大钱,放在我手里。我看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吃完面,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在财经年会的场子里看到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着十九块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着十九块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也没有见——他应该不会再忙活年会的事了,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business.sohu.com true 搜狐财经 https://business.sohu.com/20131110/n389877842.shtml report 2999 盘古酒店的格局,和别处是不同的: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开着几台电脑,可以随时发稿。搜狐财经编辑部的小兵,傍午傍晚忙完12月8号开年会的事,每每花八九块钱
(责任编辑:郭儒逸 UF029)

我要发布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

客服热线:86-10-58511234

客服邮箱:kf@vip.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