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化桥：中国人应该感谢影子银行

　　本报记者 陆玲 发自北京

　　张化桥，著名的投行经济学家。多次被《亚洲货币》评为“最佳中国分析师”，同时被誉为“最敢讲真话和有良知的分析师”。

　　2011年，放着顶级投行瑞银证券中国区副总经理不做，宣布要到“影子银行”—广州万穗小额贷款公司去创业。放弃千万年薪，去广州花都区做一个“趴在地上”干活的小贷公司董事长。

　　张化桥坦承：当初之所以投身小贷行业是“因为判断严苛的管理不可持续，一旦放松就将带来蓬勃的发展机会”，但他低估了某些人的低效和无动于衷。由于种种政策限制，万穗发展处处受到掣肘。终于在去年中旬，他选择离开万穗的日常运营职位。

　　跳进“影子银行”的这两年里，张化桥才发现影子银行很大程度上被妖魔化了，“相较传统银行，影子银行更为多样化，并拥有合法的客户基础。更重要的是，影子银行所蒙受的损失，通常被企业家自己消化吸收”。

　　影子银行之所以能在中国蓬勃增长，在张化桥看来，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金融管制”。“由于银行利率始终在低位徘徊，从上世纪90 年代起中国曾出现3 次历时较长的负真实利率时期(即银行的存款利率低于通胀率)，存款者不得不寻找更有利可图的金融产品，而负利率让中国人错误认为贷款利率低，低质量的投资项目看来也不错，信贷膨胀就开始了。”

　　张化桥在《影子银行内幕》书中表示，不少投资者认为美国部署退市，金融海啸危机已过，却忽略中国累积了二三十年的信贷泡沫，正酝酿全球新一浪海啸。

　　在张化桥看来，某种意义上，真应该感谢影子银行。“这或许可以帮助结束中国的金融抑制局面。过去40年大部分时间中，我们成功地把真实利率维持在实际为负的范围内。导致工业产能过剩、通胀持续、真实的房地产泡沫和社会不均恶化。”

　　“对国企和人脉广泛的私企来说，中国的银行只扮演着出纳的角色。而影子银行的出现，让传统的银行拥有了强大的竞争对手—中小企业也有了融资来源，让它们得以与傲慢的国企相竞争。最终结果是，竞争为双方带来了更高的生产率和更好的服务。”张化桥表示。

　　“当然，影子银行也应该接受更为严格的监管。目前，针对该行业的很多监管规则是模糊且不合理的。不过，他们不应该将解决问题的重点放在影子银行业上，而是应该上调基准利率，以减少信贷流出正规银行部门。”张化桥建议。

　　至于喊了多年的“利率市场化”，在张化桥看来就是个笑话。在其书中，张化桥提到，“1986年，我从五道口毕业时的论文就是中国利率自由化的途径。现在27年过去了，发现五道口的学生们还在用同样的标题做毕业论文。”

　　“我们反复强调，五年以内，‘实行利率自由化，甚至货币自由兑换’。五年复五年，五年何其多!”不过，在张化桥看来，不能将责任全部落在国家身上，必须依靠存款保险制度，如果对民间资本开放后，国家仍然在为银行“托底”，对整个市场的完善也是相当不利的。

　　近日，时代周报记者专访了这个“爱折腾颇受争议”的经济学家。

　　影子银行非罪魁祸首

　　时代周报 ：你如何界定影子银行?

　　张化桥：“影子银行”的定义非常松散。按照标准普尔的定义：普通银行存贷业务以外的所有金融业务都是“影子银行”。在中国，影子银行可以分为两类：一是财富管理产品，即银行向客户提供的短期投资产品，通常包括重新打包过的信贷;另一类是出现在银行体系外的多样化信贷创造，包括信托公司、典当行、小额信贷公司和民间借贷等。

　　时代周报：你认为影子银行产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张化桥：三个原因：(1)利率管制导致负利率。(2)银行不肯弯下腰。(3)社会分工。

　　简而言之，就是金融管制随之带来的巨大的隐性成本。

　　时代周报：如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张化桥：非常简单。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人民银行把存款利息提高三四个百分点(高于真正的通胀)，即可消灭绝大多数影子银行。不过，他们不应该将解决问题的重点放在影子银行业上，而是应该上调基准利率，以减少信贷流到次贷项目，再到愚蠢项目。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魔鬼的影子上，而应该放在魔鬼本身。

　　时代周报：今年7月20日，央行全面放开了人民币贷款利率管制。这算是今年以来金融领域最为重大的改革举措了。有经济学家甚至乐观称，存款利率放开或许最快明年。你乐观么?

　　张化桥：利率市场化这个口号被喊了二十多年后，我已不再相信它。咱们中国人可能也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才能想通这个问题。在解禁之前，我们只好祈祷，人民银行尽量把利率调整到接近市场真实水平。今天，“影子银行”的利率就是市场利率。

　　银行产能严重过剩

　　时代周报：怎么看待当前银行业存在的问题?

　　张化桥：银行的资本金太多，放贷能力太强，放贷太多。利率太低，项目太烂。

　　时代周报：金融改革步伐加快，民营企业争抢民营银行牌照的热情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已有数十家民营企业申请创办民营银行了。你如何看待当下的民营银行热?

　　张化桥：产能过剩在中国的银行业已经相当严重，比美国、欧洲更严重，原因是政府在2000-2003年通过四家资产管理公司给银行注入太多新的股本。后来政府又让大量银行上市、增发等，它们的放款能力足以让全世界其他所有银行停业休息。我认为，民营银行千万小心，这是一个过剩的行业。

　　时代周报：如果说国内银行业产能过剩，那为什么很多企业还是长期无法获得贷款?

　　张化桥：很多企业本来就不应该获得贷款，因为他们项目太烂，太危险。他们只能靠资本金运作，现在很多好的项目也不能获得贷款，那是结构性问题。即使资金多到水漫金山的程度，也永远有死角。那就是特种金融机构，比如小贷公司、典当行和民间借贷的地盘;现在很多项目之所以看起来可行，是因为利率太低。如果利率提高2-4个百分点(或者达到市场水平)，信贷需求就会大减，信贷资金就会过剩。国企也并不是完全麻木的，他们也会敏感;现在最烂的银行都赚钱，只是因为利率管制。

　　互联网金融易被扼杀

　　时代周报：之前银行一直自得“赚钱赚得不好意思了”。但这两年互联网金融的崛起貌似使他们感到危机了。你怎么看互联网金融对银行的冲击?

　　张化桥：互联网金融前途广阔，但是国内的环境不会允许它成长，它很容易被扼杀。

　　时代周报：在当前的几种互联网金融模式里，比如移动支付、电商金融、众筹、P2P等，你比较看好哪种模式，原因是什么?

　　张化桥：P2P。这是一种非常好的模式。我之前投资了几个P2P产品：上海的信而富、北京的有利网、江苏的开鑫贷。它们回报率都在10%左右，而且安全。我看好这几家公司以及这个行业，但我害怕它们会受到一些压力。

　　时代周报：这是你这两年小贷行业得到的教训和感受?

　　张化桥：咱们中国人顽固、不慧，这是咱们贫穷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