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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全会给整体改革以宏大的远景目标，不过我倒觉得，千万不要快速推进。如果像“全卖光”那样的国企改革策略，造就了大量改革的利益受损者，甚至把很大一批人变成改革的敌人，那再好的规划，很可能非常自然就得停下来。
十八届三中全会的公报和决议都已经公诸于世，其成果好于市场的预期是肯定的。但有点奇怪的是，作为宏观经济的睛雨表，A股市场在快速上涨三天之后，很快陷入了停滞状态。三中全会描绘的美好图景，A股仅回报以一百点的上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其中道理何在呢？
因为现在的改革，全都存在着利益受损者。而这些利益受损者会抵制改革到什么程度，是市场对三中全会的改革能进行到什么程度的主要疑虑。A股市场的特点，是投资者必须用真金白银票，因此不是所有人都看好，理所当然。
今年春天的时候，我去沈阳走访企业，其间吃饭，邻桌是一伙五十左右的工人喝酒发牢骚。谈论的都是文革及以前时代，工人阶级的辉煌过去。我一边听一边细琢磨，发现其实，这就是当时的国企改革造就的一批“改革的敌人”。
有很多文艺作品描述过那天在我边上吃饭的那批工人，他们大多在文革前后的初中或者高中毕业，因为各种因素进入了当时的工人队伍。究其本质，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也是努力工作来着。改革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另外有一批工厂，因为政府放行，而且受到市场的更大欢迎，所以就抢了他们的饭碗。问题在于，当时国企改革所涉及的数千万国企员工，就是因为改革都经历了人生非常痛苦的一段时光。这些人在我们身边到处都是，他们的青春几乎全部消耗在了国有企业里，当新浪潮来的时候，他们连挣扎的力量都不太有了。
改革是不能有这样的敌人的。九十年代的国企改革，到最后是被叫停的。山东有一个地区，提出了“卖光国企”的口号，但这样就涉及到整个社会当中“改革的敌人”太多。所以这个口号一提出来，很快整个国企改革都停了下来。因为正如新一届政府提出的口号那样，说到底是为了整个国家的人民有更好的日子过，如果有一个非常大的阶层，因为改革要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这改革不停才怪呢。
细究起来，国企下岗工人成为改革的利益受损者，主要是出自于什么原因？作者个人认为，是因为之前的政府承诺。
很多专家都从自己的研究结论当中指出，国企工人在进入这些企业之前和之后，其实与国企之间有一个成文的契约，工人只要按他的管理者要求做完工作，政府和企业就可以保证你一辈子吃饭不成问题。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个承诺在改革开放之后，其实很明显是做不到的，因为市场经济当中，企业作为市场中的法人，谁有效率，顾客的货币选票给谁，谁才能活下来。到后来，是国企作为一个法人都活不下来了，个体的工人，怎么可能依托企业而生存？
忆昔是为了思今。当下的改革，有一点很明确的是要把企业改革当中的市场要素进一步地推向整个国家。那么，在整个国家的范畴内，有没有像原来倒闭国企那种与员工不成文的承诺还存在呢？新的改革，是不是还会造成像下岗国企工人那样整整一个阶层的“改革的敌人”呢？
我身边有两个案例。
一个是同学当中有大学的后勤体系员工。一直以来，他是我们同学当中最为清闲的一个人。每天朝九晚五，只要保障了他所供职学校那个后勤体系正常运作，就可以按月拿到薪水。可是最近听说，首先是学校要去行政化改革了；其次是后勤体系可能要引进社会力量来管理了。因此他的压力非常大，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好。因为多年以来，大学是行政事业单位，他干的是一个稳定的工作。这对于他的生活来说，是一个前提，其实也是在大学工作多年，他可以忍受低薪酬的原因。而现在，这个前提也没有了。
其次是铁路体系里的案例，有一个认识的火车司机，最近说要去开高铁了，但是收入不但没有上升，反而下降了。因为现在铁路也是企业了，所以他拿多少收入，不再像以前铁路体系里一样，“只能是越拿越多，否则没人干”。现在要较真了，干得比原来多，拿得就是比原来少。
虽然是两个非常孤立的案例，不过我想说明的是，进入深水区的改革必须一步步来。改革的利益受损者，每一个案例都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设若像国企改革那样一改就是几千万人下岗，社会怎么消化他们？
其实，这才是市场并没有给改革方案以快速飘红的原因。虽然三中全会给整体改革以宏大的远景目标，不过我倒觉得，千万不要快速推进。如果像“全卖光”那样的国企改革策略，造就了大量改革的利益受损者，甚至把很大一批人变成改革的敌人，那再好的规划，很可能非常自然就得停下来。
（作者系财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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