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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卜凡
实习记者 方蕾 武宣、桂平、广州报道
“我觉得自己像只蚊子一样，上面一拍手，你说跑还是不跑？”40岁的武宣县三里镇五福村村民罗虎峰说了句很经典的话。
其实，要“跑”是因为，西江上的大藤峡水利枢纽终于要开建了。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近日从珠江水利委员会获悉，如果没有意外，国家发改委将在近期批复大藤峡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
一旦工程上马，不出意外，9年之后，罗虎峰现在的家，将彻底没入水底。为总投资逾300亿的大型水利项目让路，任谁都会心生渺小之感，觉得自己像只蚊子吧？罗虎峰和他武宣的6807名乡亲，已经为搬迁做了多年的心理建设。从情感上讲，故土难离；但能从山里搬出来，包括孩子上学在内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很多；更何况这一工程关乎下游梧州、“珠三角”地区的防洪甚至是饮用水安全。
防洪库容分歧致工程延宕28年
大藤峡水利枢纽工程位于珠江流域西江水系黔江河段大藤峡峡谷出口处，下距广西桂平市黔江彩虹桥6.6公里，是珠江流域控制性枢纽工程，也是红水河十大梯级规划中的最后一级。
不久前，广西为推进珠江-西江经济带建设而打响的西江基础设施大会战中，该项目是投资额最高的项目，可谓“头号工程”。
其实，早在1959年，珠江流域规划办公室在第一轮珠江流域综合规划报告中，就提出了大藤峡水利枢纽的轮廓性规划。改革开放后的1986年，珠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中再次提出大藤峡工程。
“但鲜为人知的是，20世纪初，孙中山的"治国方略"中就提出了建设西江大藤峡的构想。”珠江水利委员会副总工程师胥加仕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说。如此说来，大藤峡水利枢纽，是不折不扣的“世纪工程”。
不过，这一“世纪工程”命途坎坷：即便自1986年纳入规划算起，至今也已过去近30年。30年间，工程几起几落。
一位1950年代大学毕业就被分配到广西、做大藤峡水利枢纽前期地质勘查的工程师，曾对同僚戏言：为大藤峡工作了大半辈子，不知道退休前能不能看到工程上马？
而导致这一工程反复争议的核心，在于防洪库容。
对于广西而言，防洪库容大小直接关系到其区域内的淹没面积以及由此带来的移民安置代价。因此，广西希望控制库容、淹没面积越小越好。
但对下游的广东而言，防洪库容过小，一方面可能起不到防洪减灾的作用；另一方面，其水资源配置的作用也相对较小。
而作为水利部的派出机构，珠江水利委员会认为，大藤峡水利枢纽就好比是长江上的三峡、黄河上的小浪底，上马势在必行。
从防洪角度考虑，广东的“珠三角”“淹不起”，而广西梧州也是国家重点防洪城市之一。这座西江边上的古城，自开埠以来就屡遭水患。今天如果去其已经改为商业步行街的骑楼城闲逛，还能清楚看到洪水给这座城市留下的印记：骑楼外墙上一般都有数个铁环，沿街二楼的窗户位置，却是一扇扇小门—铁环用来拴船，而小门则是为了在洪水没城之后，方便乘船出入。
珠江委经过测算，大藤峡与龙滩水库联合运用，可将梧州百年一遇的洪峰流量消减为50年一遇；如果结合北江飞来峡水库调度运用，可使广州有效防御1915年型洪水，将西北江三角洲重点城市和重点提防保护对象的防洪标准提高到100-200年一遇。
从航运角度考虑，大藤峡建成之后，170公里航道等级可被提升。“你现在看到的船一般都是300吨级，但大藤峡修好之后，可以行驶3000吨级的大船。”广西大藤峡水利枢纽开发公司计划合同部主任段文生，在坝址上指着江中的几艘货船说。
最为关键的是，大藤峡水库对于枯水期珠江三角洲“补水压咸”意义非凡。2004年以来，每当上游来水减少，海水就会沿河道逆流形成咸潮，影响沿线饮用水取水。咸潮对河口处的澳门、珠海影响尤甚。为此，珠江委不得不连年从一千多公里外的上游水库调水，耗时耗力；由于大藤峡距珠三角仅300多公里，所以澳门多年持续为此事拜访相关方面，希望工程早日上马。据了解，澳门已特别捐助8亿元用于大藤峡工程建设。
利益再平衡：缩库容、控淹没、发电留桂
能不能在压缩库容的同时，达到同样的防洪效果？为满足各方利益诉求不同的侧重点，珠江委不断优化方案。可以说，30年的方案论证与协调是一个平衡各方诉求、重视移民、追求资源综合利用的过程，也是重大工程论证过程中寻求最大公约数的过程。
上世纪七十年代广西规划大藤峡水库防洪库容只设定为10亿立方米。珠江水利委员会从1979年成立以来，在流域综合规划编制过程中，开展了论证，流域协调，1986年的规划方案中，防洪库容是20亿立方米，会淹没15万亩耕地，移民将近10万人。广西认为淹没和移民数量大、难以承受，要求优化方案。多方一直就此沟通了20年。及至2003年大藤峡工程的项目建议书中，防洪库容被减至17亿，耕地淹没面积13.35万亩，移民数减少了一半；又用近10年时间持续优化论证、沟通协调后，现今大藤峡的防洪库容被压缩至15亿，淹没耕地约5万亩，库区移民仅1万余人。
“通过持续的流域防洪研究，利用当下的测报技术和调度研究成果，我们减少了5个亿立方米的防洪库容，可以说是给自己压担子，不留余地。”胥加仕说。
此外，枢纽设施的船闸通行能力由1986年方案中的1000吨级提升到了3000吨级，且把“航运”功能摆在了仅次于防洪之下的第二位，满足了广西近年大力建设“黄金水道”的战略构想。
而项目的发电，各方也同意均保证在广西消化。多年以来，广西是水电大省，但由于种种原因，许多电量被直接卖到广东，这导致广西在枯水期电价一直较高。百色的平果是亚洲铝都，“可因为广西炼铝电价高、不划算，企业把材料拉到新疆去生产，成本都比在广西低。”广西发改委一位官员说。
据了解，大藤峡水电站装机容量160万千瓦，年发电量61.3亿度，按0.36元每度的上网电价计算，发电一年的收益约20亿。由于大藤峡主要承载的是防洪、航运、水资源配置以及灌溉等公益性作用，段文生曾形象比喻说：“这是一个人挣钱，五口人花。”
而对于最大的淹没区武宣县来说，现如今也对工程表示支持。
武宣县副县长钟龙辉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说，在武宣境内，大藤峡工程需搬迁6808人，占库区移民的64.2%，生产安置人口27172人，占65.2%。根据5月份的估算统计来看，武宣的直接损失约50亿，约是武宣县一年的GDP，间接损失达100亿元。
这一方面已经比最初的方案损失小数倍；另一方面，发电税收分成，武宣也可享受。“虽然发电站在桂平，但税收分成初步定为按照淹没面积和淹没人口的比例算，武宣能拿到税收分成的60%。”此外，钟龙辉也指出，移民安置等工程也能带动地方消费及就业等。
又一个“高峡”即将“出平湖”。沧海桑田的巨变到来前，不管各方利益最终如何归置，8月，五福村公路旁水波滟滟的稻田里，又被罗虎峰们插上第二季秧苗。（编辑 刘玉海）
作者：卜凡 方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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