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泠一
俄罗斯要下雪了，2014年的冬季即将来临！担心天然气供应中断的乌克兰和欧盟终于有所克制，乌克兰境内的停战协定已暂时生效一月有余。不过，对俄罗斯来说来自西方的经济制裁至少到2015年底不会轻易解除。相对中立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已经出现700多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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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亟待唤醒的国家经济腹地
俄罗斯远东地区是俄最大的经济区，也是当今世界上少有的尚未充分开发区域：其面积为621.59万平方公里，占俄国土面积的36.4%；其人口仅有626万、占俄总人口的5%；其经济发展缓慢，2012年产值占俄经济总量的比例为5.4%。远东有丰富的战略资源，已发现的矿物质有70多种。其中，蕴藏着俄罗斯95%的锡和锑、80%的金刚石、60%的汞、24%的钨和10%的铁，还有200亿吨煤炭（煤炭储量占全俄的40%）、百亿吨石油和25万亿立方米天然气（石油与天然气主要分布在雅库特与萨哈林两大油气盆地）、木材蓄积量占全俄的26%；水域还有极其丰富的鱼类与海产品资源，贝加尔湖蕴藏着占世界五分之一的洁净淡水。目前，远东由9个行政区域组成。其中：南部的阿穆尔州、萨哈林州和勘察加州比较适合居住和开发，北部的马加丹州和萨哈共和国气候严酷，主要从事采矿。远东地区同中国的经济联系要比同俄罗斯欧洲地区的联系密切：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坐火车到莫斯科要一星期，到中国绥芬河只要三个小时；其工业消费品和农产品主要从中国进口，不少人到哈尔滨置业，有些老人退休后甚至选择定居绥芬河。
俄罗斯在远东地区的开发上，长期以来曾经“宣言多于行动”。俄国启蒙思想家罗蒙诺索夫（1711~1765年）曾说过：俄罗斯的强盛有赖于西伯利亚！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俄罗斯也提出过“向太平洋前进！”的国家口号。之后，包括列宁在内的苏联领导人曾多次尝试开发西伯利亚和远东。上世纪末，叶利钦执政时期的俄罗斯再次提出开发远东地区，但是这项工作一直缺乏具体措施、成效不显。
最近一年来俄罗斯的举动表明，开发远东已被提上日程，战略框架的眉目也逐渐清晰。如经过十多年的辩论，俄罗斯各大智库已经形成初步共识：俄罗斯今后能否崛起为世界性的大国和强国，到2020年能否成为世界五大经济体，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远东地区的发展。俄罗斯领导人普京最早于2000年7月，在“远东和后贝加尔湖地区发展前景”会议上做过一个题为《俄罗斯需要一个什么样的远东》的讲话，他说：“如果近期我们不做出现实努力，那么，要不了几十年，甚至自古以来生活在这里的俄罗斯居民就将基本上说日语、汉语和朝鲜语了。”他还强调指出，“远东和后贝加尔湖地区占全国领土的40%，单是这个事实就说明了许多问题。所以我们必须根本改变我们在远东的政策。这不应该是俄罗斯联邦个别主体的政策，这应该是俄罗斯国家的政策。”而普京在2012年3月再次当选总统之后，更是强调指出——发展远东是俄罗斯“极其重要的地缘政治任务”。
二、普京的远东发展战略轮廓
2012年5月，普京签署命令：在俄政府中设立远东发展部，该部设在紧邻中国的远东城市哈巴罗夫斯克。该部部长伊沙耶夫上任伊始即表示：俄罗斯当前的目标是集中力量，推动俄远东社会、经济实现进一步大发展，最终使远东成为俄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中心。在此之前，俄罗斯于2010年制定了远东开发“三步走”的战略。根据《2025年前远东社会经济发展战略》，到2015年，重点是加快投资、增加就业、提高劳动生产率、推广节能技术、发展基础设施、兴建工农业项目；到2020年，新建大型能源项目，建立运输枢纽，完善物流网络；到2025年，发展创新经济。该战略由俄智库独立设计，拥有相应的社会认知基础。
俄罗斯还用4年的时间、花费210亿美元在远东精心筹备和举办了2012年APEC会议。其目的也十分明确：向世人宣示俄远东在亚太地区的存在，使其不要成为“被遗忘的角落”，为积极与亚太各国合作作好准备，使远东成为俄“走向世界”的前哨，连接亚太地区的重要接口，并以此次APEC会议为契机，使俄远东开发与开放进入一个采取切实行动的新阶段。可以说：通过发展远东，带动俄东部地区（西伯利亚与远东）发展，这将成为普京新任期内俄国家战略构想中的一个重要内容。为此，俄罗斯政府设置了远东发展公司和远东发展部。远东发展公司负责港口、道路、通信、机场和地方航线的建设，以及自然资源的开发；远东发展部的任务是在国家领导下解决地区的重要问题，协调和监督联邦、部门和地区各自的远东发展纲要的实施，管理远东的国家企业、国有股份和国有土地。
而乌克兰内战和欧美制裁启动之后，俄罗斯远东开发的紧迫性开始突显。但这一区域实在过于辽阔，经济开发战略上必须尽快明确吸引投资者或战略合作伙伴的具体目标，毕竟分散投资就等于是给沙漠浇水。俄罗斯原本计划是2014年7月1日由普京来宣布远东地区开发的重点区域；后又安排了具体的14个相关开发区项目于今年9月底公布，但最终都没有推出。这表明其国内对于远东开发的战略蓝图尚不明朗，预计下月在北京举行的亚太经济合作组织会议上会有所眉目。
三、远东开发面临的战略挑战
俄远东地区面向世界的战略大开发，目前正面临着多边战略环境的挑战和机遇。其中，有的挑战系俄罗斯独立面对，有的则和中国共同面对。作为俄罗斯的战略伙伴，中国完全可以也应在协助和共同应对战略挑战中寻求战略转化机遇。
共同战略挑战层面的主要表现是：首先，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在东北亚以及亚太区域同时对俄罗斯和中国进行战略挤压和战略遏制。其中，中国西部的战略空间环境优于俄罗斯；俄罗斯西部面临北约势力东扩，东部面临强化态势中的美日同盟的战略封锁。其次，朝鲜半岛面临着打破战略平衡的国别冲动，尤其是朝鲜现政权在安全、发展和国际承认等多方焦虑下的冲动，对俄中两国和平发展意愿和东部国际环境会构成未知因素。第三，俄中共同缔造的东北亚二战成果和历史认知面临日本单方面的右倾化否定；除岛屿领土争议保持强硬姿态外，预计日本政府在2015年战败70周年之际会出台右翼历史认知纲领和修宪草案。
未来十多年俄罗斯远东开发面临的独立挑战主要是：首先，美国主导的页岩气能源替代战略，将削弱俄远东油气资源输出的需求权重。随着页岩油气革命改写全球“能源版图”，美国能源署预测：2014年美国石油进口将降至25年来的最低点；到2020年美国将超越沙特阿拉伯成为全球最大能源生产国，到2030年美国将实现“能源独立”。其次，日本综合国力的逐渐下降直接制约着其介入远东开发的力度。俄罗斯一方面在回避“北方四岛”归还日本问题，另一方面则力图引资日本投入远东战略开发。日本的各类债务总额已经超过1000万亿日元，相当于政府年度税收的25倍，是日本GDP的两倍多,这一比例是发达国家中最严重的；2014年安倍政府的新增国债规模也超出全年预计税收，已经接近“财政悬崖”。第三，预计欧盟经济低迷将是个长期态势，对于俄远东开发的热情有所下降。目前，远东地区的主要外资投资国是：荷兰（48%）、日本（12%）、英国（8%）、印度（4%）、新普罗维登斯岛（7%）、塞浦路斯（5%）。其中，最具吸引力的行业是矿物和能源开采业，2013年的外资总额为93亿美元，占该行业投资的比重为93%。2013年，塞浦路斯国家财政已经破产；英国和荷兰则未有新增投资远东的计划。
此外，俄远东地区对于独联体国家的吸引力也有待加强。如1991~2010年间远东人口流失达180万，占原有人口的22%；普京曾经在2006年提出从独联体国家和俄西部等地区吸引1800万人到远东的宏伟计划，实际上到2013年总共才有3000人定居远东。对此，俄多家智库都极为担心远东开发出现“碎片化”。
过去10年，中俄两国在政治上高度互信、国家关系也达到了历史最好水平；但乌克兰内战和受西方经济制裁之前，俄罗斯的一些智库和部分远东地区高官，对中国参与远东开发的后果时常表示警惕姿态。这种情绪，使得中俄贸易结构不平衡、远东投资环境不理想等因素长期存在，中俄双边经贸关系远落后于政治友好关系的发展。2009年中俄两国领导人签署的《中国东北地区同俄罗斯远东及东西伯利亚地区合作规划纲要》，包括200多个具体项目，基本涵盖了两国地方合作的各个领域。但经过近5年的实践，即到2014年9月之前，能够真正落实的项目并不多。这表明，必须有一个多边合作的机制来加以推进。
四、多边战略合作框架参与设想
俄远东开发对于中国的战略价值在于：首先，对美国亚太战略再平衡的一种反制。特别是以和平发展战略吸引多边参与，比美国主导的结盟对抗思维，更符合地区需求、更有助于国际环境的改善。其次，除为中俄战略关系注入实际合作内容外，可以拓宽平壤、首尔和东京决策层的战略视野，以发展共识、收益预期来缓解安全焦虑，使岛屿争端出现降温可能。再次，在满足中国经济增长能源和资源需求的同时，开发远东地区与我国东南沿海之间的战略海运空间，减少我国战略运输对马六甲等海峡的依赖。第四，使我国对外投资有相对集中的战略突破口。目前，我国对西方国家的能源、资源型等企业的并购受到严重的政治歧视和制约。而今年10月，俄罗斯从中央到地方、从政府到议会，已认同远东开发需要中国的战略性投资；如今俄方更期待11月上旬的北京俄中峰会能够结出硕果。
2013年4月，俄罗斯宣布《远东和贝加尔地区社会经济发展国家计划》正式生效，这意味着俄远东开发进入实施阶段。俄政府确立的战略目标就是将远东地区打造成为俄罗斯在亚太地区的中心，新的国家计划和相关法律旨在帮助远东地区从追赶式发展模式转变为超前式发展模式。执行该计划的经费总额将超过10万亿卢布（约合3333亿美元），其中俄国家预算投资不足1/2，其他资金将谋求其国家预算外投入和企业投资，并以免税激励措施吸引外资参与。该计划优先用于交通系统的现代化，将增加西伯利亚大铁路和贝阿干线的运输能力。同时，远东地区还将建设新的公路、桥梁，改建海港和发展航空运输，对超过60个机场进行现代化改造；为保证地区能源供应，也计划建设新发电站、发展输电线路。
基于俄罗斯开发远东地区的迫切愿望和实际国家有效投入的资金短缺，中国可以积极推动成立以俄方为主体的、旨在推进远东开发的开放性多边经济合作组织——海参崴共同体。而笔者建议该共同体秘书处设立在海参崴，分批吸引有关方参与。其中，第一步：以俄罗斯、中国和独联体国家为主体率先成立；第二步：吸引韩国、日本、朝鲜等东亚能源输入国以及印度、南非、巴西等金砖成员国家直接加入；第三步：对加拿大、英国、荷兰、瑞典、芬兰等对远东开发感兴趣的西方国家开放。在对国家成员开放的同时，也欢迎国际组织和主权基金共同参与。而中国可以在上海合作组织会议、APEC会议、与东盟的10+1会议以及博鳌论坛、夏季达沃斯论坛（在中国北方城市举行）等国际场合，推进海参崴共同体。
2011年，普京在和独联体国家领导人畅谈远东未来时曾经描述过：倡议由前苏联共和国组成“欧亚联盟”，西接欧盟，东连亚太，开发远东，自成世界一极，跟美国、欧盟和亚洲三大中心平起平坐；而通过远东开发，俄罗斯的国际处境将由“冷战”时期的“东西夹击”变为“左右逢源”。这些为俄罗斯国家定位及未来走向确立基调的论述，中国不妨称之为普京或俄罗斯的“远东梦”，和“中国梦”是可以实现空间交会的；而中俄关系，作为全球重要的战略伙伴关系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和战后国际秩序的维护者，经过彼此战略磋商和国家发展规划呼应之后，宜选择在2015年二战胜利70周年前夕共同发布远东合作宣言。
（作者系上海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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