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近代中国落后的原因,至今众说纷纭。中国改革史研究者雪珥昨日做客南都公众论坛,从金融改革的角度解读百年前的国运兴衰,他认为近代的衰败不能仅仅从空洞的意识形态角度解读,而更应从“国家治理”的技术层面入手。
鸦片战争前闭关锁国是误解
雪珥认为鸦片战争前中国闭关锁国是误解,“从大航海时代开始一直到19世纪的全球经济一体化过程中,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外贸体,如果是闭关锁国的,你怎么解释这个巨额的对外贸易?英美只能在广州通商是没有错,但是日本、东南亚、朝鲜、俄国对华还有大量通商渠道,没有闭关,更没有锁国。”
对于中国近代的衰败,雪珥认为主要原因不在于意识形态、不在于谁在统治,而在于中国整体在“技术”方面的缺失或者忽略,“不光是一般意义上的科学技术,更包括在国家治理方面的‘技术’。”
他认为许多人看到历史,总是抱持一种“两蛋一星”的简单切割法,“国家不强的时代,那些历史人物,不是笨蛋就是坏蛋,人们总是盼望来一个救星,往往盼来的却是一个灾星。”
畸形贸易体系下的鸦片泛滥
雪珥认为,乾隆中期,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贸易体,而中国金融市场发育不成熟、国外热钱涌入等因素使贸易体系逐渐走向畸形。
做生意需要大量资金,而当时中国的融资成本高得惊人,便宜的是2分利,贵的是6分利,也就是说借100万需要还60万,而同期英国的市场利率只有3%左右。“没有资金怎么办?西方有那么便宜的资金,很自然地资金就进来了。”雪珥说。当时,英国东印度公司垄断了大额贸易,客观上逼迫作为英国个体户的“港脚商”捞偏门,于是刺激了两大快钱生意:鸦片和高利贷。
此外,“贵买贱卖”加速了贸易体系的畸形化。雪珥介绍,当时许多中国商人缺乏资金实力,为了使生意延续下去,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即通过“贵买”及从外商处获取赊销权,间接获取流动资金贷款,应对中国国内的融资难问题;通过“贱卖”及给外商提供赊销,获取贸易机会,保住自己的“行商”资格,拆东墙补西墙、用后账填前账,延缓经营危机爆发。
巨额热钱的涌入产生了国际经济纠纷,纠纷多了会产生官司,而乾隆皇帝亲自干预经济案件,中国商人从国外借钱的,无论曲直都抄家、充军,未还清的余额由其他行商分摊,甚至推出财政先行垫付。
雪珥认为,公权力介入跨国债务使得经济纠纷上升为政治事件,华商成弱势群体,不可欠人,但“人欠”不管,而官方先行赔付,等于是用国家信用为商业借贷、并且是高利贷背书,无形当中催生了中国商人的信用泡沫,刺激了跨国高利贷;公权力的不当介入,令大清国商业契约体系的建立,成为泡影。
雪珥介绍,当时政府不让行商退出,“你给政府做行商相当于你是上了皇帝的贼船了”,而为了退出市场,行商需要拿出巨额资金来行贿。“就像是现在的房地产行业一样,资本成本很高,腐败成本也是很高的。”为了弥补巨额的资金成本与腐败成本,很多人便选择从事鸦片贸易。
资本权力化下的“变态”私企
从近代中国到现代,资本和权力的关系问题一直是个“主旋律”问题。雪珥介绍,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发展和西方的区别在于,中国是在救亡图存的动机驱使之下人为进行加速,而在缺乏资金的情况下,大量企业只能靠政府直接投资或政府担保借钱来获得资金,权力成为重要的生产要素。
“这笔钱我觉得更确切的定位是收益性债券,或者叫股份式债券,政府发行了一笔债券给你,这笔债券在里面是有收益的。政府对此监管天经地义,问题在于,权力的边界在哪里?政府一方面大力扶持,一方面又无规则地勒索,规则的缺失是最严重的问题。”雪珥说。
日本的资本主义起步也靠政府扶持,雪珥介绍,日本政府的“官督商办”之所以做得比中国好,原因在于制定了规则,把权力和资本的界限划清楚了,而中国当时是没有的。
他将中国的资本主义发展总结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权力的资本化,即把权力作为生产要素投入进来,如轮船招商局的总资本中,财政资金的比例绝大多数时候超过20%,甚至某些时期占据主导地位,实际上没有政府的投资就没有发展、甚至不可能起步。
而从1903年之后的晚清新政,中国就进入了第二阶段:资本权力化。“企业依然没有资本,怎么办?政府给政策,允许一些企业强行向老百姓摊派资本金,并用专政机器保驾护航,这是晚清最后10年大规模扶持私营企业却严重扭曲变形的最大特点。”
他认为,受到公权力让渡的民营企业,是“变态”的民营企业,用当时户部的话说叫“挟官以凌商,挟商以蒙官”。“我坚决地认为,在政治上对权力制衡达到一定程度之前,任何对国有资产的私有化,都将是不可逆转的灾难,另外,任何对大规模群众集资的酷爱都将是一场灾难。” (《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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