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曙光：政府竞争的成本收益和轨迹

　　2014年11月1-2日，由浙江大学科斯经济研究中心主办，由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浙江大学经济学院、浙江大学社会科学学部和中信出版社协办的《经济解释》学术研讨会在浙江大学召开。搜狐财经进行了媒体支持。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张曙光教授在会上发表了演讲。以下是演讲全文：

张曙光：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大家上午好，非常高兴能够参加这样一个盛大的讨论会，在没有讲我的主题前，我先讲两句话，今年6月份杨小凯去世10周年的讨论会，我在那个会上发表了一个意见，我说咱们不光要学习和研究国外的经济学大师的理论和思想，而且要研究中国经济学大家的理论和思想，当时我说了三个人，张五常教授是其中之一，另外就是蒋学捷教授（音译）和杨小凯教授。我读了教授的《经济解释》的制度经济学的一卷，从头读到尾有两个很深刻的体会，或者说教授有两个观点很值得我们很好地牢记。第一，一切取决于限制或者是约束条件。第二，教授从合约理论把交易费用、制度成本、租值耗散统一起来，这点的贡献是非常大的。由于时间关系我只是点到。

　　政府竞争的概念和性质

　　下面我来讲我自己今天想讲的题目。我想讲的题目是讲政府竞争、成本收益及其轨迹，想对中国的经济增长的奇迹和潜在的社会危机提供一个解释的框架。政府竞争的概念，既然是讲学术讨论，我想可能是中国经济学界提出来的概念，据我自己接触到的情况，最早谈到政府竞争的就是樊纲那本《中国公有制经济宏观理论大纲》，其中讲到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怎么卷到投资形成和投资膨胀。从那以后大家看到有很多，比如1993年王绍光和胡鞍钢的《中国国家能力报告》，后来1994年齐源（音译）那篇《大综》（音译），到了1996年张维迎的那本《地方竞争和民营化》，还有张意燕（音译）的《政府为博弈：联通公司成立的案例研究》这样一系列。但是到了本世纪以后，在2003年，何梦笔教授提出来《政府竞争的一般框架》，而且在北京开了一个讨论会。从那以后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就有了更广泛的视角，大家也知道后来的周黎安的《锦标赛》，还有张教授的《中国经济制度》，史正富的《超常增长》，还有胡晋元（音译）教授的《政府竞争》、《理论框架》、《实证研究》一系列的东西，而且研究的有完全否定的，比如说王绍光和胡鞍钢认为地方政府的假定是负面的，而中央政府的假定是正面的。也有从具体的事例出发来讨论政府竞争在推动改革的作用。

　　当然了，对政府竞争来看恐怕不能简单的只从一个方向来看，要有一个更全面的看法，这是我想简单讲的。

　　下面我想讲第二个问题，就是政府竞争的性质。政府竞争是和市场竞争比较，市场竞争对我们大家来说是常识，市场竞争和价格竞争是一种横向竞争，竞争者之间是平等的，是一种自由竞争，没有人可以把它的意志来强加你，但是政府竞争比市场竞争复杂得多。政府竞争有三个方面，第一，它是一种市场竞争，这个我想不用过多地说。第二，我觉得它是一种兄弟竞争，兄弟竞争就是总工会让你活不下去，到了最后不管是父母还是兄弟会给你出以援手，这在现实里面我觉得也是很重要的现象，比如说现在中央政府规定的很多地方政府的援建，比如说广东援建新疆、上海援建新疆有很多项目，而且花钱相当多。大家想一想这些事情，我想由于兄弟竞争的关系，兄弟竞争既可以去有父爱主义，向上面去，比如说这种跑投资跑步前进都可以。所以它不光是横向的竞争还是一种纵向的竞争。

　　第三，政府的竞争是一种权力竞争，我觉得这可能是政府竞争里面最重要的东西。而我们在讨论政府竞争里面很多人往往忽视了这个问题，只讨论政府竞争是一种市场竞争，我想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咱们可以看到的，政府竞争的权力竞争里面，既有以权力对下属的优惠和照顾，也有对下属的压迫和掠夺，如政府对招商引资有很多优惠的办法、低的地价，有很多这样的办法。税收的优惠，三农政策等等很多都可以享受到。但是这两个东西，恐怕一方面可以说是照顾，另一方面就是剥夺，像对农民征地里面，就是很清楚地表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政府竞争里面，有很多这样的权力竞争的问题，这个权力竞争既违背了平等原则又取消和限制了自由。这种竞争不是横向的竞争，而是纵向竞争，或者说是以纵向竞争为手段来进行横向竞争，这样可能造成的问题是很多的。这是我讲的第二个问题。

　　政府竞争的成本和收益

　　第三个问题想讲一下政府竞争的成本和收益，我觉得成本收益分析是经济学的一个看家本领，但是到了现在我还没有看到有很多真正从成本收益方面来讨论这个问题的，其实在中国的状况，由于政府处在社会经济生活的主导地位，政府竞争的全部成本既包括经济发展的代价，也包括行政运作的支出，还包括生态环境和环境污染的成本。如果我们从成本承担的主体上来看，我想可以得到一个政府竞争的成本结构，而这个结构里面，恐怕有这么几个，一个是政府应该承担的成本，一个是政府实际承担的成本。相反也有社会应当承担的成本和实际承担的成本，而应当承担的成本和实际承担的成本之间的差，恐怕政府有一个很重要的特性，就是转嫁成本。这一点我想在现实生活中间，是大量发生的。事实上在市场中间，也在转嫁成本，主要是通过价格或者是变相地提高价格的办法，把企业的成本转嫁给消费者，但是在政府竞争里面，由于政府的这种特殊的地位，所以政府转嫁成本的事情经常发生，而且大量发生，主要的我想可能有财政上的赤字、金融上的赤字，甚至从宏观上来讲，还有一个就是大量的出超，这几种情况现在恐怕大量存在。所以从这里来看政府的成本我列了简单的公式，就是你应该承担的成本和你的实际成本的差，就是你转嫁的成本。大家可以看到这个情况。

　　政府这种转嫁成本是这个样子，政府的这种收益我觉得也可以看到，全部的收益比如说经济发展、税收增加、政绩提升等这样一些内容，这样一些内容也互相重叠、互相影响，事实上“政治锦标赛”模型就是以此为主要对象的。但是如果要搞一个收益结构，我想和成本有一点类似，但是其中有一个很明显的区别，那就是政府应该得到的收益和政府实际得到的收益，往往是政府实际得到的而大于他应该得到的。而那个大于的部分，实际上就是政府掠夺的收益。转嫁成本和掠夺收益在现实生活当中，往往是同时在进行的。所以就得到一个状况，大家可以看到实际上这几条线，一条是应该得到的，一条是实际得到的，一条是转嫁的或者是掠夺的，你就可以看到它的不同，收益和成本恰好是不一样的。如果我们把这个事情再来看一下，就是说因为在讲约束条件，特别是张教授讲到他的一般均衡的边际的几个条件的时候，我觉得如果把政府的成本和收益的边际条件给出来，可能按照应该和实际的，可能有9对，但是其中最重要的我觉得是三对，一个是它总的边际成本等于边际收益，政府的边际成本等于边际收益的，可能是最优的一种状况，这个时候的效率最好。而当一般的成本小于它的边际收益，而政府实际的成本大于它的实际的收益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竞争有收缩。当另外一种情况出现的时候，实际上竞争也会发散。这是我想讲的一个问题。

　　政府竞争的轨迹

　　另一个问题是讲一下市场均衡和政府竞争的租值耗散。因为政府竞争的目标当然是各种各样的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但是在不同的条件、不同的发展阶段之下，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需要的类型是不同的，需要的数量也是不一样的。那么从类型来看，咱们发展的初期，一是基础设施很差，二是投资的资金很少。所以在这个阶段里面，可能它主要的是要解决这样两个问题，在解决这样两个问题里面，我觉得政府是有效的。所以政府对于中国经济增长是有很大的贡献的，用这个来解释中国的奇迹，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很多这种大型的基础设施，比如说机场、铁路、港口、高速公路这些，确实由政府规划和政府实施，能够很快地见到成效，而由私人建设确实就效率比较差，所以30年来中国的基础设施的大量的快速的发展，确实同政府竞争有很大的关系。

　　我们可以看到，我们开始资金很少，所以政府开出了一系列的优惠条件，咱们引进了大量的资金。我想这是大家可以看到的一个事实，但是到了今天咱们的基础设施已经发展起来，资本也有了大量的储蓄，所以这时候我们所需要的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就和过去不一样，这个时候需要的可能是技术和制度的创新，以及政府的限权改革和社会事业的发展。现在可以看搞基础设施和招商引资是政府擅长的，但是搞另外的东西，就刚才说的这些东西就不是政府擅长的。因为搞高速公路这些东西，除了政绩以外，官员还可以捞，为什么高速公路倒得那么多？一个高铁的发展倒了一个刘志军和张曙光。从技术和创新角度来看，恐怕企业要主要起很大的作用。至于是限权改革和发展社会事业，不仅对政府和官员的既得利益不利，也是政府的行为短板，这是一个。另外一个是从数量上来看，咱们初期的基础设施不行，现在的基础设施大量发展起来了，我们政府还为了保增长要继续搞，比如高铁，现在京沪线最繁忙但是微利，其他的还在亏损，我们为了稳增长要朝西部去搞。再比如说引资，咱们现在国内的资本已经过剩，大量的储蓄给外国人用，但是我们现在政府仍然把引资作为一个很重要的目标，引资一说，商务部就坐不住了。所以从这点来看也是一个问题。

　　所以既然这样，政府搞了大量的这种东西，过剩以后就会出现租值耗散，而且政府的大量的形象工程、面子工程，都可以说是一种很大的浪费。所以从这点上说，当然到了这个情况的时候，我想政府竞争可能就出现了问题。政府竞争也有它的轨迹，我想这个轨迹也很清楚，就是这么一个抛物线的曲线，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想第一，政府有种自我膨胀的趋势，他前期成功了就以为自己一切都可以，政府可以万能，可以无所不为、无所不能，这一点政府本身恐怕很难改。不碰南墙总回不了头，碰了南墙也不一定能回头，这和政府有很大的关系。第二，和政府的转嫁成本和掠夺收益也有很大的关系，因为政府不会受到政府预算的约束，而在中国的条件之下，社会发展迟滞，更缺乏社会监督，所以这个问题就更大。第三，真正政府不光要有约束，而且真正要转到一个限权的有限的政府，这件事情是不容易的，政府自己恐怕很难完成这个改革。谢谢大家！

　　（未经演讲者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