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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昔日帝国的祖地，需要的也许仅仅是一些移民做点缀，装饰他们逝去的旧梦。假如这些“点缀”成为这块岛屿上的主色调，那会令他们感到害怕。
曾飚
昨天雨一直下，120多公里的路程，火车停停走走，开了四个小时还没有到家。下了火车，我上了一辆出租车，意外地发现司机是位英国白人。开始，他有点不大耐烦听我说话。于是，我就和他慢慢聊白色圣诞节的消失，这几年下雨的天气，英格兰慢慢变了。等到情绪稳定了，彼此觉得沟通无障碍。我说，像你这样的白人司机很少见啊，他似乎被触动了，大力赞同道，是的，是的。我问他是不是本地人，他说不是，他的老家在英格兰东部的埃塞克斯，十几岁搬到布里斯托来。
对这座城市来说，你也是移民呐，我心里说。但一个从英格兰东边到西边谋生的人，是很难体会跨过英吉利海峡来工作的感受。这位司机的想法很简单，你来了英格兰就应该干活，然后交税，顺便用点福利。言外之意，他见不得在这里吃闲饭的人。在英国，这个情绪最近很主流，也对，盎格鲁-撒克逊的思维本质就是钱，这大概是全球经济不振，只有一路奔着钱去的英美还有澳洲小兄弟，还可以勉强出彩，至于热情的高卢民族和地中海风情的汉子们，差不多从经济衰退的羞耻感，过渡到享受衰退发酵而成的忧郁感，浓得不能够自拔，就是一度被神化的日耳曼民族德国人也意识到处境不妙。
移民这个问题最近很困扰我，也让很多英国人感到焦虑，特别是政客们。上周末，保守党政府的内政大臣说，英国这届政府当初控制移民的目标已经落空。上周五，转投英国独立党的前保守党议员，再次当选为自己选区的议员，他的政治主张之一就是离开欧盟，控制移民数量。这位议员的选区，就在埃塞克斯郡边上的肯特，那里是英国东欧移民的聚居地，一本被翻译成中文的英国小说《乌克兰拖拉机简史》（作者是一位从小移民英国的乌克兰女作家，学者），据说中译本在国内颇受一部分读者欢迎，称赞此书的“英式幽默”。我的读后感略有不同，比如故事开头涉及的蛇头和移民，就有肯特郡东欧移民的生活基础。这些幽默的背后是英格兰东南部两类人的心酸，一类是只知道整天埋头摘草莓的东欧外劳；另一类是站在家门口，听不懂身边人说什么的英国老太太。
我和司机的谈话还在继续。接着白人司机少的由头，我说很多司机是索马里难民，他说是的，他们可以从政府那里拿到资助，参加免费驾驶培训，买车有政府资助，然后就做出租车司机。他还追加了一句，我们要靠自己把这些挣出来。我大概明白他说的我们是指谁。
在英国，我大致碰到过四类司机，印巴司机数量很多；来自非洲国家的司机后来居上；还有来自东欧的司机，也在一些大城市出现；最后，在伦敦，你还会碰到一些略带愤世嫉俗的英国白人老司机。
在一个昔日帝国的祖地，也许仅仅需要的是一些移民做点缀，装饰着逝去的旧梦，提醒自己辉煌的过去。假如这些“点缀”成为这块小岛上的主色调，那会令他们感到害怕。对我而言，这六千万人口的数量，无非是一个北上广人口的总和，这里的人还没见过真正的大规模移民，就已经是这种反应了。
这种情绪还在慢慢扩散，就连我这个受到善待的移民，也感到一丝担忧。英国独立党在政治上高歌猛进，排外情绪表达起来日益流畅，连前首相梅杰都批评，英国独立党是一个“非英国”的政党（un-British），因为他们“反政治，反外国人，反移民，反互助”。我担心的不是英国底层人士反应，而是精英的英国人在反复强调自己的软实力，比如一流的科研和大学体系，其实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实际承担者是来自很多国家的移民知识分子，空谈体制优越，却没有意识到体制维护者的存在。一旦有一天也突然发现自己富得只剩下账户，却没有资金的时候，是否还会保持那种不列颠的风度呢？
作者：曾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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