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忆宁分享一带一路实地调研成果

《21世纪经济报道》首席记者赵忆宁

　　赵忆宁：各位早晨好。我的题目是探访“一带一路”。因为我刚刚回来，还没有做梳理和研究，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在这35天看到了什么。

　　这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中国战略版载体的“一带一路”，黄色的线是陆上丝绸之路，蓝色的是海上丝绸之路。这张图是我这次考察的路线图，从北京到乌鲁木齐转机到比什凯克（吉尔吉斯），然后到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专机到巴基斯坦的伊斯兰堡和卡拉奇，然后再到卡塔尔的多哈，在从多哈飞到斯里兰卡，然后从斯里兰卡到马来西亚，从马来西亚转香港回北京。一共考察了“一带一路”的5个国家。

　　这5个国家在一带一路上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从几个经济和社会发展指标看，实际上等于是全球的四个世界。像吉尔吉斯的人均收入只有990美元；而最高的卡塔尔人均收入七万八千多美元，是世界上人均收入最高的国家；还有巴基斯坦和斯里兰卡是中等收入国家，而马来西亚是中上等收入国家。考察涵盖了低收入国家、中等收入、中上等收入国家和高收入国家。我们可以看一下，在这些国家，中国的发展机遇在哪里？比如说低收入国家是什么样的发展需求？高收入国家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一带一路”的发展战略，现在看到有人在说谁在什么时候提出了“一带一路”的想法。我们可以看一下这张图，这是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出访了18个国家，有小标点的地方都是他访问过的国家。他访问了很多 “一带一路”国家。因为大家都知道决策一定要有信息来源，习书记到国外出访的时候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召开座谈会，包括中方的驻外使馆和中方在当地的企业。实际他是在掌握了充分的信息情况下做出“一带一路”的决策。例如在他考察和出访的这些国家都有什么样的企业走出去，他们都做了什么，问题是什么，困难是什么，需要国家怎样的支持等等。

　　“一带一路”的核心是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我们可以看一下在2014年全球承包企业的海外收入排名，共250家，中国入选了62家，排在第一位的是中交集团，列在2014年全球海外收入第9名，海外收入是131亿美元左右。第20名是中国建筑股份有限公司，第23名是中国电建，25名是中国机械工业，第28名是中铁建公司。这个表说明，在中国的承包公司海外收入已经排到第9、20、23、25、28位的时候，一定是在海外有很多的工程，尤其这些大多数都是基础设施建设的公司，这也是习总书记决策“一带一路”的基础。作为一个记者其实他的作用就是桥梁，同时我们作为媒体也应该看一下中国的企业在国外到底做了什么。没有所谓宏大的叙事，或者说宏观战略诠释，就是走一走、看一看，传递有效的信息。

　　介绍几个数字。第一，我考察了41个工程，包括公路、铁路、桥梁、城铁、高铁、飞机场、港口、市政工程、房地产开发、移动运营商、输电网、变电站和通信产品销售；面对面的采访有53人，包括所在国家的政府官员或者是主管部门，还有中方工程的项目经理，或者是地方的分公司。这次考察，得到中交集团的大力支持，他们不仅仅是排列世界承包商海外收入第9，现在中交已经在海外建立了70多个分公司；另外，我获得了一百多个录音文件。因为现在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完毕，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做进一步的深入的研究。

　　第一站是吉尔吉斯斯坦。我采访了三个公司，一是中交路桥，二是特变电工、三是华为。考察的范围是公路、铁路、城市道路、输变电站还有通信。因为这个国家的人均收入比较低，国家财政汲取能力和外汇储备有限，所以在这个国家更多的是框架项目，现汇项目比较少，当然还有一些世界银行和亚洲银行的项目，他们包括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

　　吉尔吉斯的地形特点是多高山，平原或者是丘陵地带少。这张图是目前中国路桥在吉尔吉斯完成的公路建设，红色的是完成的，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绿色紫色的有的是在建，还有的是正准备要建的。中国路桥在吉尔吉斯的工作量已经超出我们在国内人的想象。

　　这张照片上的路就是丝绸之路，是在崇山峻岭中的小土路，就是人们踩踏走出来的路。这是他们设计的南北二期公路，勘探在山里面，红线就是未来在这儿打通这个路，地势非常险峻，这个地方大概都是这样的自然环境。

　　我跟大家分享一个小故事，在一期公路修好之前，这个地方大概有半年左右人是出不来的，因为有这么厚的雪。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在这条公路修完了以后，他骑着毛驴到比什凯克（吉尔吉斯的首都），在总统府的门口他一定要见总统，他说我要感谢总统。感谢什么？因为总统让中国的工程师修了这条路。这是发生在上一任总统的时期。这是修好的公路，非常漂亮，我在上面走了一下，感觉非常好。而且是很高等级的公路。

　　这张图更有意义，这是吉尔吉斯的公路网规划图，公路规划是谁做的呢？是我们中国路桥。可以再看一下，这是一张吉尔吉斯的铁路规划图，这个规划图也是中国路桥做的。因为陈元很早提出互联互通的概念，他讲过，我们走出去最高的境界是能够帮助做规划。所以当时采访他们国家总理和交通部长的时候，他们的评价是，中国路桥不仅仅在这儿给我们建路，他们同时参与我们国家的交通发展规划，这是非常不容易的。

　　再介绍另外一个项目。这是特变电工在吉尔吉斯建了两个变电站，这个是克明变电站，是在公路边的山谷里面，很漂亮的一个电站。这是另外一个变电站，50万千伏的，叫达特卡变电站。吉尔吉斯是一个河流比较多水电为主的国家，在前苏联的时候，发的电进了国家统一的电网，所使用的电是绕道过来的，他们自己发的电，把电输给别人，当再输进来的时候还要付钱，而且网络设施很不健全。特变电工为吉尔吉斯建了四百多公里的输电网，很壮观。比什凯克冬天正好是水资源缺乏的时候，在比什凯克有一个热电厂，电厂的设备都是前苏联时期建的，已经很陈旧了，现在中国工程师正在帮助改造这个热电厂。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国家里面，中国路桥的工程合同额已经完成了10亿美元，跟踪的项目是刚才看到的那张铁路图，原来是中吉乌铁路，因为俄罗斯有他们的想法，所以有很多次的反复。最后基本上确定的是中吉铁路。但是它的投资很大，约55亿美元。特变电工的两个变电站还有输电路共完成了11亿美元合同额。

　　再看第二个国家，这是巴基斯坦。正好过两天习近平总书记要访问巴基斯坦。我访问了中国路桥、中国港湾和中国移动公司。在巴基斯坦基本大多数的项目是现汇项目，另外还有我们企业投资项目，也有政府框架项目。这张图是中巴经济走廊。可以看到它的起点是从新疆的喀什一直到我们的红旗拉普口岸，然后再到伊斯兰堡，到下面的卡拉奇，最后一站是很有名的瓜达尔港。这个就是瓜达尔港的俯视图，是很小的一个港口。我采访了三个很重要的人，这位是瓜达尔地区发展局局长，这位是瓜达尔港的主席，我们知道中控接手了瓜达尔港的运行，这是中控公司的曾总经理。

　　整个瓜达尔的信息并不多，估计应该是明天我们将推出中巴经济走廊的专题，大概有五篇，如果对中巴经济走廊和瓜达尔港比较感兴趣的，这一个小专题大概两万字，可以关注一下《21世纪经济报道》，我今天在这儿简单介绍一下。瓜达尔港在巴基斯坦的最南端，现在的基础设施条件不具备，没有外联的公路，淡水设施缺乏，习主席这次去巴基斯坦，要签订450亿美元的中巴经济走廊的框架协议，其中第一期的投资有四项，可能其中有两项与瓜达尔港有关，一个是疏港公路，因为船进入港口以后，卸了货要运输到内地，但是现在的公路很差。还有发电厂。

　　因为瓜达尔地区跟西藏很像，土地面积非常大，人口非常少，资源非常丰富，这个地方长期以来几乎没有什么基础设施的投入，当地人也不愿意中央政府开发他们的资源，因为他觉得比如说中央政府拿走太多，所以他们不让中央政府开发。中控接收后，巴基斯坦给了瓜达尔港一个自贸区，这也是巴基斯坦的第一个自贸区，自贸区的总面积是9.23万平方公里，现在产业导向还不是很明确。但是他们鼓励重工业和出口加工业在这里投资。自贸区有很优惠的政策，巴基斯坦政府给予20年的免税期。他们到年底要招商。瓜达尔地区希望把这里建成巴基斯坦的深圳，从一个小渔港建成目前深圳的规模。去过巴基斯坦的人都知道，巴基斯坦的安全治安形势很严峻，为了保证施工的正常进行，现在瓜达尔港准备围一个一百平方公里的围墙，目前正在跟巴基斯坦申请。

　　这张图的这个标签是瓜达尔港，而这个则是在伊朗境内叫查巴哈尔的港口，而这里是阿曼的萨拉拉港。查巴哈尔港距离瓜达尔港只有两百公里，目前是印度人在运营，这是个很敏感的话题；而萨达拉港是阿曼的一个新港，马斯基集团（音）从原来迪拜的基地挪到萨达拉港，它每年的标箱是三百万箱，已经超过巴基斯坦的卡拉奇港口。瓜达尔港现在都是散货。所以说印度洋与阿拉伯海的地缘政治的竞争和商业的竞争其实是很激烈的。

　　这是卡西姆港，目前是巴基斯坦第二大港口，这个港口目前80%的工程都是中国港湾公司完成的。这个是在巴基斯坦的中国移动公司，这是巴基斯坦的第四大移动公司，它雇佣了3500人，其中有20个是中国人，剩下的人全都是当地人，这是他们的管理团队。中国移动在巴基斯坦共投资了26.47亿美元，但是到现在为止累计亏损是9.27亿美元，主要的是巴基斯坦的企业综合税费太高，他们在2014年实际缴了14点多亿美元的税费，拍4G和3G牌照花又了6亿多。这是在卡塔尔，卡塔尔全部是现汇项目，其中有公路、港口、输水管线、全段面的公路建设，这个是卡塔尔一个地区图，可以看一下，卡塔尔的这样一个地理位置。

　　在地图上有一个小的标识，在这个地方有一个小的缺口，这是一个新建的港口，叫多哈新港。多哈新港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港口，这个港口的海岸线有8公里长。工程现在基本完工了，是由中国港湾做的，它的合同额大概是8.8亿美元。这是施工时期的现代化设备。最高峰的时候，在这个港口施工有3500人合300台设备同时施工，场面非常壮观。这是用水泥块垒起来的岸堤，这是在安装一些辅助设施，这个是港口放水后的照片。在这里，除了这个项目外还有一个军港。这张照片跟大家分享一下，这个是江苏双龙集团，是一个民企，因为我们知道中国港湾是国企，他们要有水泥搅拌，就把他们给带出来了，所以双龙在这个市场上也挣到了钱。

　　这张是在斯里兰卡，斯里兰卡是框架项目和投资项目，其中有公路、港口、飞机场还有最著名的科伦坡港口城，这个是港口城的规划图和效果图。这个是中交在科伦坡投资14亿美元的项目，目标是在南亚地区给跨国公司提供一个CBD，港口城可以使八万人就业。这两个人是我的采访对象，当时这个项目被斯里兰卡新政府Suspend以后，我在巴基斯坦采访前总统穆沙拉夫曾经问他，因为当时传言大家说认为美国和印度在这里面做了一些动作，那么他说不是美国，一定是印度。这个是斯里兰卡在做联合国特使，做过斯里兰卡驻美国大使，同时做过斯里兰卡驻中国大使，也做过驻北朝鲜大使。我跟他谈斯里兰卡怎么平衡这几个大国在这么一个岛国的博弈，尤其中国和印度。他说，印度是我们的邻居，中国是我们的朋友。这是当时修防波堤，因为项目突然被停掉了，海水把沙子都冲走了，最后是在多方的外交的斡旋下，让我们修了50米长的防波堤。

　　这个有飞机场小标的地方叫汗班托塔，它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人家一般不太了解，它同时也是前任总统的家乡。现在这个机场原来有这么多家航空公司，现在已经就剩一个航班了，因为这个工程是上任政府修的，不仅把总统的像拿下来了，而且机场也不用了，机场里面空空荡荡，外面人很多。自从这个机场开业两年以来，每天都是这样的，参观的人熙熙攘攘，因为个地方是斯里兰卡最现代化的机场，每天都有这么多学生来参观。民主的成本是很高的。汗班拖塔港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港口。一期工程已经建成，底下全是进口的汽车，因为它场地比较大。现在正在建设二期，因为斯里兰卡也是一个小国，财政、外汇能力都很差，现在是中国希望投资，投资可能意味着你就有运营权，就像我们瓜达尔港是一样的。

　　这是最后一个国家，马来西亚。马来西亚基本上全都是现汇项目，其中有一个项目口行原来给他贷款比较多，但是它为了规避汇率的风险，而且马来西亚政府认为，政府的债务警戒线快到了，因为它很在乎这个，怕银行的评级降低，所以它就只用了很少的一点，都是自己出钱来建设。因为马来西亚有一个计划，到2020年要进高收入国家，所以我们在卡塔尔之后看到世界最大的建筑工地是在马来西亚。这个是中国公司帮助它建设的22.5公里的槟城二桥，旁边是韩国人修的桥，很多年前了。总投资是14.5亿。

　　这是在吉隆坡中国路桥修的安邦城轨，大概27公里。这个项目可以说是不赚钱，基本上是竞标后拿到合同就是平手，但是为什么中国路桥来接这个项目？因为马来西亚有一个很重要的120～150亿美元的高铁-马新高铁，虽然城轨项目不挣钱，但是我们要进入这个市场，这是它的战略考虑；这是吉隆坡的下水道工程，这个工程只有八千多万美元，也赚不了太多的钱，但是这个工程还没有做完的时候，后面还有一个10亿美元的工程，什么意思？就是城市的下水道能干出10多亿美元。这是一张照片，因为他们的下水管道不是剖开来，是埋井从后暗挖。这个是马新高铁，从吉隆坡一直到新加坡，现在中国公司和日本公司是两家最大的竞争公司，这是日本公司的联合体，这是中国公司的联合体，因为之前没有成立联合体，一家家去找马来西亚公路局，他们烦得不得了。

　　这个是马六甲港口，马六甲海峡是中国之痛，这是马六甲港口的规划，可以看到有游轮，有游览，第三张照片很重要，可以停靠军舰，第四张是集装箱码头。马六甲是一个不太富裕的省份，这是它的州长，是马来人。采访他的时候，他说我们希望中国帮助我们建港口，什么意思？这个是美国兰德公司做的军事封锁中国的岛链，其中有第一岛链，第二岛链，我们可以看一下，刚才介绍过瓜达尔港，介绍过汗班托塔港，刚才又介绍了马六甲港，实际都在第一岛链上，如果我们再兴建马六甲港，它的规划大概两亿美元左右，什么意思？中国可以拿到运营权。

　　最后再简单的总结一下，41个样本应该说世界各国无论是什么发展程度的国家，都有中国发展的空间。41个样本中75%的工程是现汇工程，世行项目和阿拉伯基金的项目，就是说它已经充分的市场化，根本不是像国内有些人说要市场化怎么怎么样。第二我采访的所有项目都挣到了钱，最低的就是打了个平手，既有短期的回报又有长期的回报，既有财务的回报，还有外交战略社会的回报。中国公司在一带一路上已经做出的贡献，因为我们有些学者其实他很不了解，很多人在纸上谈兵，其实每一个项目我们的公司都进行过多年的尽职调查、跟踪、考察分析，然后才去投。

　　我有一个个人的看法，国有企业是“一带一路”的龙头，因为这些国家的市场还是有限的，现在国有企业在当地受到当地政府充分的信任，而且他的能力、资金和抗风险的能力都是很强的。我想强调一下无论什么企业走出去，其实也是不问出身，但是你一定要是优势产业，而不是像国内所说的把我们淘汰的企业拿出去，这些东西是没有竞争力的。比如我们的基础设施，我们的制造业，都是我们的优势产业，你只有把这些拿出去了，你在国际市场上才可能有竞争力。对所在国的影响，超乎想象就不用多说了，中国公司的所有项目，都是当地急需的项目，所以这些企业在当地政府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最后再简单的用两分钟说一下，遇到的问题。

　　每个国家的市场容量是有限的，现在“一带一路”战略规划出来以后，估计到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将出现一个高峰，这个高峰会带来个什么问题，蜂拥而至。从宏观层面上来说怎么协调组织，这个机制现在是亟待创新。现在是所在国的驻外使馆颁发许可，你必须得到他们的许可才能拿保函，但是我们有的企业不需要银行的保函，怎么办？比如说吉尔吉斯，我们各个省都有自己的公路建设公司，都去以后的态势可以发挥想象。

　　第二这是很重要的，今天我知道银行的同志在这儿，这5个国家同时都有资本输出，就是人民币，现在有一种人民币互换，但是额度太少；现在急需的是人民币结算功能。因为企业把人民币换成美元，然后再换成当地货币，然后再换成美元，再回来，大概损失5～6个百分点。一个项目的利润是多少？中国工商银行在巴基斯坦应该有公司，尤其现在巴基斯坦有一个450亿的核电站，这是多么大的资金规模。人民币结算是企业目前最急需的金融工具。另外，我们总体来说资金价格过高，这是所有当地政府在接受我访谈的时候提到的。

　　我们这儿有很多企业，我们的制造业，尤其不是龙头企业的制造业，比如中小企业，他们怎么参与到“一带一路”？现在我们在境外正在建设产业园区、自贸区，这是我们自己的。到这里比如说瓜达尔港，像未来建的马六甲港都要建自贸区、工业区，到这里是比较好的，因为有人管理，有人做信息沟通、有政策扶持，还是比较好的。

　　最后一点，我认为，中国的国家战略布局不是免费的午餐，在战略布局上中国应该向美国学习，是要花钱的。关于各省的对接、示范和引导，不多讲了。我超时了，不好意思，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