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灾的教训：敬畏金融市场 减少行政干预

　　本文作者王永利，中国银行资深研究员、前中国银行副行长

　　在国务院的组织领导下，经过多方面连续两周（自6月27日央行宣布降息降准开始）不断加大力度的救市行动，自6月15日开始的股市暴跌（在16个交易日内沪指从高点5178快速下跌至3509点，跌幅超过30%）终于在7月9日止跌回升，反弹204点，上涨5.76%，10日进一步反弹168点，上涨4.54%，这让人们普遍增强了对股市不会跌破3500点的信心（本人在7月4日发布的“采取一切措施坚决制止股市跌破底线”一文中也强调，要坚决防止近期沪指跌破3500点心理底线），也让全世界都长舒了一口气，中国股市最恐慌最危急的阶段已经基本过去了。

　　当然，股市刚刚反弹了两天，还是在超过三分之一股票停牌，“国家队”大规模入市，监管部门严格控制卖空的情况下取得的，整个股市能否真正稳定下来（沪指保持在3500点以上），还有待证明，因此，现在还不能盲目乐观，认为已经万事大吉，可以放手不管了，而要继续高度关注市场变化，即使根据市场变化救市的措施和力度可以适当缓和，但仍要准备好随时应对市场出现反复的政策措施。

　　毫无疑问，这次股市暴跌来的非常突然、非常剧烈，超出了几乎所有人的预期，即使在相关部门已经采取应对措施的情况下，短时间大幅下跌的局势，已经成为实实在在的股灾和危机，让越来越多的人深感忧虑和震惊，甚至让全世界都为之动容，国际市场上人民币汇率和大宗商品价格随之下跌，不少国家和地区的股市指数相应下跌。这种状况也充分反映出我们对股市可能出现的危机准备不足，缺乏必要的应对经验，因此，即使这次股市危机得到缓解，也不能就此沾沾自喜，更不能就此认为我们的政府完全可以应对各种市场危机，而必须深刻反思、认真查找这次股市危机的原因、运行机理，以及我们在危机识别、应对预案、有效行动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和教训，及时修订完善相关制度和监管规定，严肃查处违规违纪行为，切实增强我们应对金融市场动荡和危机的能力。

　　实际上，我国遭遇金融市场动荡和危机的冲击非常少，东南亚金融危机和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都没有对我国金融体系构成重大威胁，相反，还大大推动了我国金融的发展，可以说，新中国还没有经历真正像样的金融危机的洗礼，严重缺乏应对金融危机的实践经验和制度准备。在我国经济增长已经进入换挡期、长时间大规模外汇净流入已经进入转轨期、人民币国际化进入成长期、金融市场化发展进入加速期的情况下，金融市场（包括货币市场、股票市场、债券市场、黄金市场、外汇市场、期货市场等）的发展和开放将加快，同时其动荡和风险将加剧，亟需增强我们的应对能力。可以说，2013年银行间爆发的“钱荒”以及此次股灾的爆发，都给我们提供了难得的学习锻炼、总结提高的机会。而且此次股市在沪指刚刚接近5200点时即出现问题，可以说来得非常及时，如果股市继续上涨，将吸引更多的资金进入，甚至会出现大量企业高位推动的员工持股，那就将更加难以应对，将造成更大的冲击和影响！因此，这次股灾处理的好，将不是坏事，而是好事！

　　经历此次股灾，我们必须清醒的认识到，大力发展多元化多层次的金融市场，特别是资本市场，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提高直接融资的比重，优化金融市场格局，是必须坚持的发展方向，但是，也必须准确把握和正确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首先，必须充分减少对市场的行政干预。发展金融市场，就要坚持市场导向发展道路，要尽可能减少对市场准入和退出的行政审批，尽可能避免对市场交易和价格的人为干预，要相信、尊重和充分发挥市场机制的调节作用，而不要过度相信政府控制和管理市场的能力（需要认真反思一放就乱、一收就死的原因，根本上就是政府管得过多）。

　　其次，必须对金融市场的风险有充分的认识和敬畏。金融市场的流动性以及风险的传播性非常强，危机往往瞬间爆发，应对不及时、不对路、不到位， 都可能造成极大的伤害。因此，必须有适用高效的金融风险和危机的应对机制和预案。这包括：要严格控制金融市场杠杆系数，减少风险叠加的机率；重大市场调整措施，都要有对可能发生的负面影响的预测分析以及相应的对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要成立国家级的金融危机应对领导组织和运行机制，强化在危机时刻一行三会以及财政部、国资委、发改委、公安部等部门的协调配合，统一认识和行动，增强合力、减少摩擦；要建立适当规模的金融稳定基金，进行必要的市场逆向调节；要强化金融监管部门的专业性和独立性，培养足够的专家人才，金融监管部门要切实加强金融市场发展变化的跟踪分析和专业判断，独立提出政策建议，尊重市场、尊重规律、坚持科学，避免一味地唯上唯权，不能恪尽职责；国家要鼓励社会上对金融市场的发展变化做出不同的分析判断，而不能打击不同的意见和声音，媒体也要客观全面的报道社会上不同的观点，而不能着意引导社会舆论和片面推崇某些观点；要减少对市场套利或投机的指责，而要着力健全制度，减少套利或投机的机会；要健全法律法规，充分保护市场主体的合法权益，严厉打击违法违纪欺诈牟利行为。

　　最后，政府必须履行好抑制市场失灵和防止市场崩溃的职责。发展金融市场，充分发挥市场机制作用，并不是说政府就可以放手不管了，在市场机制失灵，面临市场崩溃，有可能引发金融系统性风险和危机的情况下，政府必须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证市场的稳定。实际上，在当今社会维持法定货币体系，以及非本国货币债务可控的情况下，只要中央政府下定决心，统一行动进行救市，抑制市场动荡、维持市场相对稳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怕的是认识不统一，措施不对头，政策不协调，行动不果断。

　　总之，这次股灾既突然、又及时，具有重大警示意义，必须深刻反思、认真总结，以求完善制度、亡羊补牢，付出昂贵的学费必须换取过硬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