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因油而盛的延长油田正经历着1998年以来最危急的一年。 “现在赔本保产量主要是为了维系产业链上方方面面的群体,但时间长不了,再继续就得减薪裁员,最后不得不关井停产。”《华夏时报》记者近期对陕北石油产区走访调查过程中,自上而下听到的均是此种判断与担忧。
占鄂尔多斯盆地石油储量80%的陕北地区主要包括长庆油田和延长油田,前者为中石油长庆公司负责勘探开发的全国第一大油气田,后者为陕西延长石油集团建成稳产千万吨级的大型油田。延长石油集团是国内除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之外唯一拥有石油和天然气勘探开发资质的地方石油企业,是1998年和2005年经陕西省两次重组而成,目前在世界500强排名第380位,其开发的延长油田相当于中央因历史原因及延安老区的特殊地位给予陕北的一块石油资源“自留地”。
眼下,经济形势趋缓、环保土地等红线政策趋紧、企业粗放发展转型未能有效跟进,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导致了延长油田的“盛世危年”。
寒冬已至
小李今年28岁,在吴起采油厂工作了6年,这是延长油田公司下属最大一家采油厂,约有7300名职工,延长油田公司为延长集团最大板块,占集团规模70%,基本由原先中央特许陕北各县保留的县石油钻采公司整合而成,延长油田下有靖边、吴起、志丹、子长、安塞等约10个油区,其中大部分在延安。
当年小李“基本是硬考进采油厂”的,考进采油厂意味着每年约6万元的收入。除了技术性工种外,6年里小李干过多个岗位:照看油井、当保安、拉油、开路等等,对于一个没有什么特殊技能的青年来说,这是一份稳定满足的生活保障,“算是很轻松了。”小李说。
但最近这大半年里,这种稳定开始被打破了,“老是听说油价在降,厂里也开吹风会说经营压力越来越大,今年到现在为止,工资倒还能保证,但奖金已经不指望了。现在我们最担心的是这样下去明年咋办呀?”小李忧心忡忡地说。
管理层头疼的事更多。8月19日,纽约原油期货价格再创6年来新低至每桶40.46美元,而此时延长集团每桶油的盈亏平衡点约为65美元,与中石油55美元/桶的盈亏点相比仍高出10美元,即便离保本越来越远,今年上半年,延长油田公司仍咬牙超额完成既定计划开采原油603万吨,而在2008年时,每桶油价曾高至140美元。
此种情况下延长集团给各采油厂的目标是“两降两不减”,即成本、费用下降,产量、工资不减。今年年初吴起采油厂的生产任务是255万吨原油,同时提高采收率、延缓递减率。
吴起采油厂分管生产的马厂长向《华夏时报》记者介绍,今年石油开发的外部环境变化太大、太快,油价下跌大幅缩减了企业效益,同时经济下滑农民工返乡增多,给地方政府造成的就业压力也需要大企业相应负担。
“整个延安地区,靠石油产业链上生存的人太多了,职工生活、地方财税、外围产业可以说全靠采油,所以即便油价早已跌破我们的保本点,但生产仍不能停,否则影响太大,所以现在只能在生产中拼命压缩成本,同时还要应付外部环境变化后的各种矛盾,压力太大了。”一位负责人称。
荒废好年景?
《华夏时报》记者对整个陕北采油区走访过程中发现,面对目前原油开采出现的低价危机,产业链上所涉及的各级企业、政府、油区农户都因品尝到产业单一的痛苦而感叹年景好时没有未雨绸缪。
延长油田公司是典型的先有小、散、乱的子公司后又有母公司,10年前陕西省将延安、榆林相关县市原石油钻采公司整合重组划归延长集团,但当地县、市财政在各区域内采油厂仍保有49%左右股份,这种背景下其内部管理和增长方式均较为粗放,造成大量浪费、低效和失误。
公开信息显示,今年4月以来,延安地区频频曝出原油泄漏事故,最密集时两周发生近10起,事故责任单位基本为中石油长庆公司和延长集团油田公司下属各采油厂“平分秋色”,记者就此走访了多名采油厂和环保部门工作人员,了解到的情况是“每年都这样”,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建设投资分布主要给了建设新油井,运输管理、管道维护等投入较少”。
王强(化名)是子长县瓦窑堡采油厂一名工作近10年的老油工,据其介绍,兴旺的时候各采油队可以做到一个人的活招3个人来干,“比如整修油井工程,老旧的低产井该修不修,却把新上的高产新井简单处理一下就算整修了,有时候油管重新移动后对口不当高产井整修后却整成了低产井,但工程队该拿多少一分也不少。”王强说。
从去年年底开始,延长油田公司开始狠抓精细管理和节约增效,上上下下推出了诸多措施,比如优化绩效管理、目标责任考核,系统推进标准化和“四定”等工作,用工总量开始减少企业管理水平逐步提升,吨油生产综合成本也有了160多元的减少。“现在只要是不直接影响生产的,基本上能省的能减的都去掉了。”安塞县采油厂下一个联合站站长称。
无奈积重难返,面对油价超60%的迅速下滑,仅靠节约并不容易扭转局面。
企业如此,政府也饱受影响。延安是典型的石油工业一枝独秀、收入主要靠石油财政,而在石油财政中绝大部分又都来自延长集团,延长集团下属所有采油厂每开采一吨原油,要给当地政府财政缴纳550元的石油开发费,在本报记者走访的几个延安产油大县中,吴起、志丹、安塞财政超过85%均来自延长集团在当地的采油厂。单一产业再加单一企业,令延安发展出现了“绑在延长油井上”经济模式,其抗御市场风险的能力日益弱化。
延安市统计局提供的数据显示,石油企业2014年上缴财政收入占延安市财政总收入的71%,占地方财政收入的62%。但今年上半年,延安市经济出现改革开放以来首次负增长,GDP同比下降2.2%,位列陕西省各地市最后,而1—5月,延安财政地方财政收入60.66亿元,同比下降7.4%。
农企矛盾加剧
据《华夏时报》记者了解,年景好的时候,延长油田公司的重点主要集中在扩大建设上,一位采油厂负责人称,随着油价去年下半年开始见顶,企业打新井的动力和实力均有所下降。
据延安吴起采油厂负责人介绍,一般来说每万吨产能建设需要投资4000万到4500万元,新开油井区块还要经过探井、试油、工艺突破等环节,及前期地质状况、技术等方面的勘察勘探、土地审批和农林环保等相关手续办理等,无论是资金投入还是复杂的建设周期当前都已难以承受,因此延长集团去年起开始狠抓注水工艺生产,尽量选择在少打新井的情况下通过提高技术来实现增产。
通过注水对原有油井进行二次开采虽然可以节约投资,但新增固定投资的减少又带来新的隐忧。
据多名采油厂负责人介绍,今年经济下滑,延长开发新油井数量减少,相应的建设项目也锐减,在消化返乡农民工就业方面的吞吐量也变弱,《华夏时报》记者走访中发现,长期的传统乡土观念下,大量村民们思想深处一直抱有靠山吃山的想法。
形势急转直下,长期围绕采油厂生活的大量油区农户村民更是束手无策。据多名采油厂负责人称,今年村民阻挡生产和封门堵路等现象更为严重。其理由也千奇百怪,有的说油区开采把风水破了、架设电线杆把自家院子阳光遮了、车辆通行把房子震动了、灰尘弄脏了井场附近的庄稼果树等等,其最终都要求赔偿。
不仅如此,因延长下属20多家采油厂均与所在县、市合股,GDP统计口径也归口于当地,缩减新建油井意味着地方固定资产投资的减少,这给采油厂所在县政府GDP考核今年也带来巨大压力,“现在政府只要发现采油厂有打新井的意向,所有事项都是绿色通道,甚至前期一些勘察都跑着替企业办了,就是希望能保固定投资。”子长县政府石油协调办主任这样告诉记者。但是,大家同时也都在担心,随着时间推移,投资还是上不去,相应潜在矛盾也显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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