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一片树荫下缓缓停下。右手是Godrej的培训学校,左手一栋现代的建筑就是Godrej集团的办公楼。
《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进一间会议厅等候,从落地窗向外望去,入眼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再远处便是贫富悬殊明显、现代和陈旧建筑交融的孟买城区。
片刻后,一名印度人敲门进来,手里端着刚刚煮好的印度奶茶。放下奶茶后,他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认真地看着我们抿上一口,然后用流利的英语问:“好喝吗?这是我特制的,加了公司独特的香料。”在这个商业帝国里,即使是为你端茶的人,好像也热切地希望能与你认真交流。
十分钟后,一位身穿衬衫、戴着眼镜、身材瘦削的老人走了进来。
刚进门,他就敏锐地注意到了摄像机,主动开口问:“需要很正式吗?今天我没有打领带呢。”紧接着又主动问,“我应该坐在哪里?是希望我看着你们而不是镜头对吗?”他主动的交谈让氛围轻松了起来。
有人形容他是印度的李嘉诚,掌管着印度消费和房地产等领域庞大的商业帝国。这位身材瘦削、架着眼镜,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思路敏捷的富豪,今年已经74 岁了,言谈举止中有商人的聪睿和沉稳,也不乏知识分子的大方和风趣。
他是印度最富有家族集团Godrej 的现任掌门人——阿迪·戈德瑞吉(Adi Godrej)。在最新的福布斯全球富豪排行榜上,他名列第330 位,身家48 亿美元,在印度的富豪排行榜上位列第11名。
帝国的明天
在印度这个阶层分明、强调种姓制度的国家,金钱和地位加固了他的身份,但家庭和西方的教育却让他显得随和而开放。
阿迪·戈德瑞吉一点不像古稀老人,他拥有丰富的爱好,尤其喜欢水上运动和骑马。“我也很喜欢阅读,但不喜欢读电子书。我孙子都用kindle,但我不喜欢。”
118 年前,阿迪·戈德瑞吉的祖父阿达希尔·戈德瑞吉(Ardeshir Godrej)在读报时看到了一则新闻称印度城市的犯罪率有所上升,于是萌生了和兄弟皮罗沙·戈德瑞吉(Pirojsha Godrej)一起经营锁具生意的想法,并成为了第一家将杠杆锁技术引进印度的企业。1920 年,企业开创式地用植物油制成了香皂;1955 年,又生产了印度第一台本土打印机;1989 年,首次将聚亚安酯泡沫技术引入印度……Godrej 集团的业务迅速扩大。目前,该家族集团最大的资产是位于孟买郊区的地产,面积达3500 英亩(约合14.16 平方公里)。
然而,阿达希尔膝下无子,便由皮罗沙的三个儿子(Burjor、Sohrab 和Naval)继承了家业。到了阿迪·戈德瑞吉这代,已是第三代继承人。
出生于1942 年的阿迪·戈德瑞吉生在印度最繁华的都市——孟买。当时他的家族集团就已经凭借号称能“保障印度安全”的锁具和使用植物油制造的香皂产品成为了当地赫赫有名的企业。在今天的印度,Godrej 几乎无处不在,涉及领域从日常消费品到家具和家电,再从农产品到房地产,极为广泛,在全球超过60 个国家里,也都能找到Godrej 的产品。
介绍起集团如今的规模,他自豪地报出一连串数据:“现在7.5 亿的印度人在使用Godrej 的产品;在全球范围内,总共11 亿人使用Godrej 的产品,在非洲和印尼尤其有良好的表现;在印度之外的25 个国家,Godrej 均建有工厂;总营收大约30%来自于国外。”
毫无疑问,阿迪·戈德瑞吉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印度富三代,也是一名守业者。
“我并没有经历过创业的艰辛,到我接手时,公司的规模就已经很大了。”阿迪·戈德瑞吉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这样表示。
1963 年,从麻省理工学院斯隆商学院毕业的阿迪·戈德瑞吉开始进入自家的集团担任要职。作为家族中第一位从名校商学院毕业的继承人,家族对其寄予厚望,而阿迪·戈德瑞吉的表现也没有让家人失望。
为了摒弃家族企业的弊端,受过西方商科系统教育的阿迪·戈德瑞吉大刀阔斧地对整个集团进行了现代化管理的升级,大胆地任命家族外的人才担任旗下公司的CEO,实现了企业整体运行的系统化和灵活化。
要知道,在阿迪·戈德瑞吉进入以前,即使印度取得了独立,Godrej 集团也仍然未能改变英国殖民时期的僵化管理风格。因此,在他加入初期,全面提升企业管理体系的挑战相当严峻。
全新的业务流程和管理体系也曾遭到集团内部视“变化”为危险的保守派的阻挠。阿迪·戈德瑞吉通过维持传统中产阶级的核心价值,创造了个人和集团品牌的情感连接。由始至终,阿迪作为一个精通技术的商人果断尝试了所有有利于公司商业发展的技术。在他的领导下,Godrej 集团不管是在规模还是管理抑或是品牌上,均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推崇西式教育
如今的阿迪·戈德瑞吉除了是印度最富有家族集团的掌门人外,还是各种委员会和联合会的主席或成员。他努力在多种行业推动关键贸易和商业的发展,作为那个年代稀有的MBA 毕业生,他还积极地推动管理学的教育。
由于与堂弟詹姆希德·戈德瑞吉(JamshydGodrej)和表弟日沙德·纳奥若吉(RishadNaoroji)共同分享了家族财产,阿迪·戈德瑞吉近年的财产有所减少,但却使得两名弟弟成功登上了福布斯富豪排行榜。
说起经商的秘诀,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把自己的成功归功于其所受的良好西式教育。
17 岁那年,年轻的阿迪·戈德瑞吉就独自离开了印度,进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求学。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这个印度的富三代在留学期间竟然靠打工来养活自己。
“在麻省理工读书期间,我靠做兼职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用。”阿迪·戈德瑞吉告诉本报记者,完成了工程学的学位后,他还继续进行了工商管理学的系统学习进而取得了硕士学位。
“那个时候不管是美国还是印度,接受过MBA 教育的人都很少。正因为接受了系统的国际化管理学教育,让我可以将知识带回印度,运用到家族企业的管理中。”阿迪·戈德瑞吉也没有错过时代的馈赠:“很幸运的是,印度当时也迅速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我也由此抓住了印度的发展机遇。”
虽然在采访中阿迪·戈德瑞吉并没有提到他的母亲,但根据公开资料,其母亲将毕生精力都投入在教育上,一生都在Godrej 集团的学校里担任老师。
“我的子女都接受了良好的西式教育,也很有雄心,目前在企业有很好的表现。”阿迪·戈德瑞吉主动向本报记者提起了他的孩子们。在其影响下,大女儿坦尼娅(Tanya)在Godrej 旗下的工业有限公司担任执行官和主席,负责市场领域;二女儿妮萨(Nisa)从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后也加入了集团;他的儿子皮罗沙(Pirojsha)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后则被任命为该集团旗下房地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并凭借留学的知识迅速壮大公司,于2010 年成功上市。
只爱自家产品
在Godrej 集团内部有一种传言——阿迪·戈德瑞吉有一个“小怪癖”,只要能用自己公司生产的产品,就不会用其他公司的产品。
他在介绍集团产品的时候也指着办公室的家具和锁说,这里用的东西都是自家企业生产的,“我的黑头发也是用Godrej 黑色染发粉染的,就连家里吃的鸡肉也是Godrej 加工的”。
根据媒体的公开报道,阿迪·戈德瑞吉曾带着自己的团队出现在北京的一家万豪酒店,目的是来中国考察和寻求合作。当时他就自曝说:“我洗澡用的香皂都是自己公司的产品,我专门从印度带过来的。”
在20 世纪70 年代早期就访问过中国的阿迪·戈德瑞吉,对中国的巨大变化印象深刻,也从来没停止想要向中国扩张业务的野心。
一度想把Godrej 集团旗下的家化产品引入中国市场却遭遇冷落后,他开始转变战略,从与规模较小的中国公司组建合资公司开始,一步步将Godrej 集团的家化产品打入中国市场。
“中国企业很有创造性,也很积极,非常有竞争力。”阿迪·戈德瑞吉告诉本报记者,虽然目前尚无明确的计划,但正在考虑并购中国的公司,“我们愿意尝试各种机遇,也希望能在中国找到投资机会,尤其是在消费品领域找到并购的对
象”。
论贫富差距
印度社会是一个金字塔结构,富豪阶层处于塔尖,几千年来,这个金字塔几乎没有被颠覆过。在同样身为这个国家亿万富豪的阿迪·戈德瑞吉心里,也有关于国家和财富的梦想与执拗。他希望印度可以更加发达,实现这个梦想的关键,是政府要减少对企业的干预并降低税负,并努力控制极端宗教分子对经济、社会造成的动荡。
“这需要政府首先减少对企业的干预,让企业自由发展;其次,降低企业的税负,如果政府想通过增加企业税率来增加税收,其实效果会适得其反,更低的税负可以加强企业和投资的活力,从而整体上增加税收。”阿迪·戈德瑞吉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表示。
“印度存在人口红利,年轻的劳动力正在增加。但与此同时,印度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女性歧视以及年轻人受教育程度低等。”
他说,“不只是这些问题,印度存在太多的问题了。所以的确需要加强技术人员的培训和教育。另外,女性歧视问题的确存在,但正在逐渐减弱,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走进社会参与工作。女性对于经济发展的贡献和重要性也被更多人认识到。”
据外媒《The Financial Express》2015 年4月18 日,对“极右派印度教徒主义”者引发的社会事件,阿迪·戈德瑞吉表示,这种极端势力如果继续制造事端,容易引起印度投资者的恐慌情绪,建议政府要采取措施控制这种情况的蔓延。
对于印度政府的腐败和低效问题,阿迪·戈德瑞吉认为,政府的腐败问题存在于每个发展中的社会中,不只是印度,中国、印尼,甚至在欧美国家,腐败问题都存在。而减少政府腐败的最好办法是允许市场经济自由发展,而不是通过政府
的控制去解决腐败。“任何一个国家,政府干预经济越少,腐败才会越少。所以最有效解决办法就是减少政府干预。”他说。
阿迪·戈德瑞吉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表示,现在是中国企业进入印度的良好时机。因为中国过去几十年在基础设施建设上已有显著的发展,也积累了大量的资本,并且仍然保持较低的贷款利率,所以考虑到投资回报,投资印度是明智的选择。另外,印度的政府正在改善营商环境和法律法规,从而使得企业在印度经营更容易,这对于中国企业来说也是一个利好。
那么,在印度复制中国的发展道路可行吗?
阿迪·戈德瑞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觉得很好。中国从一个相对贫穷的国家成为一个中等发达的国家,邓小平的改革开放制度起到了关键性作用,解放企业促进了企业的成功。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上的投资也获得了很好的回报。”
虽然中国在经济高速发展的过程中,一定程度上也牺牲了环境或产生了诸多问题,但他认为,中国已经做得不错。而印度在发展中可以采用更多的科技和绿色能源,这不仅对国家或当地环境有益,而且对企业的可持续发展也是有益的,有助于企业节省成本。
对于如何缩小印度贫富差距的问题,阿迪·戈德瑞吉立场鲜明,“在社会的发展中,不应该过多关注贫富差距的平衡问题,不然就会陷入人为的控制发展中。应当允许每个人按照各自的能力各获所需,给不能获得教育的人更多技能培训的机会。如果人为控制贫富的差距,听起来很美,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失败的。”他说。
最新的全球《福布斯》富豪榜中,印度占据了20 多个席位,他们之中有的像阿迪·戈德瑞吉和他的子女一样,依靠家族继承获得财富;有的从小商贩开始白手起家;有的受命于危难之间将家族企业带出困境。比起他们的父辈,这些新贵们多拥有良好的教育背景,很多人接受过西方教育,毕业于美国名牌大学商学院的不在少数,这使他们比起父辈传统的经营理念更具国际化视觉,并能成功带领企业在全球化浪潮中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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