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军谈金融业供给侧改革：中国银行行为是政治化的

刘胜军与搜狐财经记者合影 罗为加摄

　　搜狐财经记者 田欣鑫 罗为加 上海报道

　　“中国的银行行为是政治化的，而不是完全按照市场的或者效率的原则来发放贷款，这个特点在‘4万亿’这一轮刺激当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中欧陆家嘴国际金融研究院执行副院长刘胜军在接受搜狐财经独家采访时如是表示。

　　6月12日至13日，由上海市和“一行三会”共同主办的陆家嘴论坛在上海召开。此次论坛主题为“全球经济增长的挑战与金融变革”。刘胜军在接受搜狐财经独家采访时系统的谈及了“金融行业自身是否需要供给侧改革”这一话题。

　　刘胜军指出，银行行为之所以政治化的关键在于银行的高管，银行的高管追求不是纯粹的经济目标，这样导致银行在发放贷款的时候背离了一些商业原则。

　　以下是刘胜军接受搜狐财经采访实录：

　　搜狐财经：去年底美国第一轮加息对股市和汇市的影响非常大，未来第二轮加息有哪些影响？

　　刘胜军：第二轮加息估计最近应该时间不会太久了，因为美国失业率这些数据都还是比较稳定的，可能会让美联储。我们都知道大的背景在伯南克期间美国量化宽松推行力度非常大，实际上这就涉及到Q1退出的问题，加息实际上就是这样一个考虑，以避免资产价格泡沫的过渡膨胀。我们知道美国的股市现在已经处于非常高的位置，包括像索罗斯最近也非常明确的表示看空美股买入黄金，这就是一个综合的判断，美国已经到了货币政策转型的拐点，原来的货币政策是防危机，大量宽松货币政策刺激长期保持接近于零利率，主要的目的是为的防危机，现在应该说就美国自身而言防危机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可能会进入一个加息的谈到。但是受制于全球经济不确定性，现在世界各个国家影响度非常大，包括中国、欧盟、日本经济状况面临一些不确定性，这种情况下美联储加息的步伐也要考虑到这些国际因素，因为这些国际因素其他国家经济状况反过来也会对美国自身产生一些影响。如果美联储加息对美国股市可能会产生一定影响，因为美国股市现在水平已经是非常高，处于一个高位，可能会面临一些下跌或者回调的压力，对于其他国家也可能会产生一定的外溢效果。对于我们中国自身而言，我们都知道中国现在面临几重压力，一个是中国自身的经济转型包括经济下行的压力还没有完全解除，转型面临一定的不确定性，包括我们讲的估计侧改革可能短期内也会带来一定的风险因素，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中国面临主要压力是我们内部的，而不是外部的。当然我们要考虑一个问题，今年年初以来外汇市场的动荡可能会引发一些热钱的外流，比如说我们看到今年一季度中国与香港之间的贸易量大幅度的增加，这种非常异常贸易实际上可能会和热钱的波动有一定的关联。所以我们中国现在面临着怎么去阻止一些热钱的外流。美联储加息可能让资金外流压力更大，即使没有美联储加息资金外流也是存在，出于对人民币贬值的担心和对中国经济风险的忧虑，所以我们讲中国股市在短期内面临的这些压力和不确定性还是比较大的。

　　搜狐财经：第二个问题，最近人民币对美元突破6.6，换作以前造成非常大的恐慌，但是目前来看好像影响不是很大，未来这个问题会发酵吗？

　　刘胜军：去年之所以造成恐慌是因为双重因素：一重因素是中国宣布调整汇率中间价这样一个定价机制，同时人民币汇率开始出现贬值，这个就会引发市场的猜测，人民币是不是会进入一个贬值的通道，如果是这种预期成立的时候当然会引发外汇大量外逃，进一步导致贬值形成一个循环。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局面，去年中国的央行包括总理都及时的出面表态，说人民币现在面临贬值的基础，这样一个表态之后市场的预期开始修正，也就是说原来大家预期人民币有可能会进入贬值通道，现在改正为人民币有可能出现小贬，不会出现大贬，小贬就是每年可能比如说2个百分点、3个百分点等等，不会有大的波动，这种情况下大家情绪稍微有所稳定，恐慌性的情绪已经过去，但是人民币贬值的预期并没有完全消除。只不过大家知道中国政府不会容忍人民币出现快速的贬值和大幅度贬值，现在市场恐慌情绪基本上有所消退。但是我们也看到境外一些资金做空人民币情况还是存在，这里面确实要看市场预期的话，普遍还是存在贬值的预期，做空人民币还是有一定的空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对人民币汇率应该采取相对稳定的策略，这样的话来避免产生恐慌性的情绪。

　　搜狐财经：这次大会主题就是谈供给侧改革，但是目前基调好像都是在帮助其他行业，农民其他的行业一起改革，对于金融行业自身有没有需要供给侧改革的一些地方呢？

　　刘胜军：其实对供给侧改革讨论的五花八门，有各种各样的声音，而且有很多观点都有很大的误导性。其实供给侧改革这一次权威人士专门提到一段话讲的非常深刻，这一段产能过剩实际上暴露了我们国有企业体制上的根源问题，我们现在推进供给侧改革你可以制表，制表就是我让这些企业每个地方削减多少产能，这都是制表不治本。什么叫治本呢？治本就是要思考产能过剩的根源何在？产生产能过剩的根源就是两个，一个是我们国有企业体制，另外一个就是国有银行体制，这两者缺一不可。国有企业体制我们都知道它是好大喜功，喜欢追求规模，特别是像钢铁这样的产业。另外国有企业预算软约束，它不会担心我借了多少钱还不了，所以就会出现过渡投资，但是光国有企业软约束一个巴掌拍不响，国有企业钱从哪儿来？就是国有银行，如果没有国有银行盲目给国有企业放带而且利率很低，国有企业也不会在这些产能过剩的产业有这么多的投资，换句话说我们的银行业本身就是导致我们现在供给侧改革诸多问题一个根源性的因素。你如果认可这样一种逻辑，供给侧改革当然也要对我们金融体制做出比较大的改革，我们的金融体制改革实际上最核心的一点就是让金融能够非常有效率的引导资源的配置，减少资源配置的扭曲，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其实对我们供给侧改革就是最大的帮助。我们怎么样有效率配置资源，减少资源扭曲呢？第一个金融改革任务，就是银行行为应该市场化，周小川行长讲过很多次，中国银行改革现在还有很多任务被耽误了，如果不做大的改革，中国银行业很难存续。比如说现在银行坏帐率按照国外投行估计又到了8%，这其实对整个银行业来讲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们银行为什么这么多的坏帐，就是因为我们的银行行为是政治化的，而不是完全按照市场的或者效率的原则来发放贷款，这个特点在4万亿这一轮刺激当中表现的淋漓尽致，第一条就是银行行为市场化。银行行为怎么市场化？可能要从根本上改变这种银行高管管理体制，银行高管考核和激励机制，实现银行高管真正职业化和专业化，而不是让一些具有行政官员背景去管理银行，也就是说要切断银行和我们政府体制之间的通道，这是做了这一点可能是非常必要的当也很难，就是银行自身的改革。

　　搜狐财经：就是要从管理层入手。

　　刘胜军：因为银行的行为之所以政治化关键在于银行的高管，银行的高管追求不是纯粹的经济目标，这样导致银行在发放贷款的时候背离了一些商业原则，这是最核心的问题。第二个金融改革就是我们IPO要注册制，我们的IPO注册制为什么重要呢？因为现在我们说去杠杆，为什么去杠杆呢？因为债务太多，怎么去杠杆呢？从金融学角度来讲，去杠杆最重要的办法就是增加股票发行，你发股票越多杠杆率越低。但是我们为什么过去不发股票因为IPO审批制，证监会总是卡住IPO发行的通道，让IPO本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管道变成了一个羊肠小道，这是导致我们中国很多企业需要股权融资但是没有办法去融资一个根源，我想IPO注册制是第二项非常重要的任务。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打破预算软约束，当然指的是国有企业，或者我们讲的刚性对付，但是实际上和金融业密切相关。比如说我们看到很多企业已经借了太多的债，不可能还债了，这种企业把它称为僵尸企业，按理来说既然是僵尸了那个企业就应该破坏，即使有坏帐你也没有办法，因为它已经还不了钱，我们现在情况是什么呢？很多僵尸企业银行继续发放贷款，银行放的贷款越多将来的坏帐越大，银行为什么老是继续放贷款呢？为了掩盖这个坏帐，因为我不放可能今天企业倒掉马上就出来坏帐，继续放这个坏帐就可以继续掩盖下去，将来留给下面接班人，这是我们不光是在国有企业，我们在理财产品、房地产、各种各样的信托，各种各样的领域都普遍的存在这种刚性对付的问题，这个问题不打破我觉得我们去杠杆任务可能很难完成。

　　搜狐财经：就是说从这三个方面银行行为的市场化、IPO注册制、打破刚性对付。

　　刘胜军：对。

　　搜狐财经：今天上午的一大议题就是中英金融合作，目前如果要搞沪伦通的话，我们现在目前还有哪些坎要跨过去？

　　刘胜军：其实我们已经有了沪港通，去搞沪伦通或者沪美通从技术上来讲都没有太大的障碍，因为港币也是一种外汇，所以我们按照和香港这种管理机制建立一种和英国、美国的沪伦通机制，基础上来讲没有太大障碍。现在主要可能性大家去看额度有多大，我要开放多大的额度。另外中国的投资者相对而言，我们对香港的股市可能比较熟悉，但是对英国股市可能比较陌生，这可能也是一个挑战。就是说香港毕竟因为它的语言的问题，和内地往来比较多，双方对各自股市认知度比较高。和伦敦相比可能就比较陌生，你要采访中国的投资者你知道伦敦有什么上市公司，我觉得估计除了汇丰银行大家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就是一个问题，就是安排需要多大的规模，怎么去推动投资者对于这些方面的认知，一些信息的了解，我觉得这个可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另外，中国投资者可能还要去研究英国的监管体制，我们也需要去做一些介绍，让投资者更好的了解在英国投资它和中国投资有什么差异、有什么不同。另外，沪伦通的挑战在于我们的时差的问香港和中国是一个时区，伦敦和中国的时差还是比较大的，如果你是一个A股投资者你要去买伦敦的股票，你要深更半夜的操作，从技术上来讲也是一个难度。

　　搜狐财经：目前银行坏帐率上升的趋势比较明显，业绩也下滑比较大，就是说这个趋势在未来几年是什么样的状态，银行业会在相关方面做出什么措施？

　　刘胜军：银行坏帐现在按照官方数据是2%，现在只是冰山一角刚刚露出来，未来上升的趋势可能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这个坏帐之所以产生根源有两大因素：第一大因素，就是我们讲顺周期的问题，就是因为我们中国经济过去增长速度一直比较快，这种情况下企业扩张比较猛，银行相对来说也会比较乐观，比如说我们讲原来的煤炭产业，利润率很高，银行当然觉得我去发贷款没有问题，但是当经济出现下行之后，这些原来你看好的企业就变成高风险的企业，银行坏帐不可避免就出现上升，这是一个从经济上行周期变成下行周期带来必然的结果。再加上原来没有宏观审慎管理。宏观审慎管理就是拟周期，但是我们原来没有，实际上现在要把这个缺板要补上去。第二个导致坏帐上升的原因就是4万亿，其实主要不是4万亿，而是在4万亿掩护之下银行向地方融资平台发放大量的贷款，这些贷款虽然现在中央在做置换，但是如果不能够全部妥善解决，可能也会存在比较大的坏帐损失，我想这些问题可能需要一定时间才会慢慢的显露，目前来讲不良率上升的趋势是比较明显的，而且会持续比较长的时间。

　　搜狐财经：资产证券化提了好多年，目前还是以银行个别项目居多一点，大规模推进它的难度在哪里？

　　刘胜军：资产证券化像美国在金融危机之前做的非常多，实际上对于金融危机起到一定不好的作用，特别是我们讲过渡证券化它会增加一些金融风险，增加信息部对称。但是一些适度的资产证券化，或者说简单的资产证券化其实是有好处的，因为资产证券化的好处是什么呢？就是它提高资产的流动性，比如说在美国最大的一块资产证券化就是我们讲的房地产的信贷，因为房地产抵押贷款有抵押的，相对来说安全性比较高，如果把这一块能够做资产证券化，实际上可以让资产流动性增强。资产证券化推动过程中有什么障碍呢？第一个，就是我们需要一些信用评级，因为资产证券化毕竟是一种证券产品，这种产品的价格怎么去定价，收益率怎么衡量，它离不开一些评级机构。而中国目前来讲，评级机构应该说还是不发达或者说我们损失有但是可能缺乏足够市场公信力，在这种情况下你去评这些产品能不能够给出得到市场认同或者负责任有质量的评级，这是资产证券化的瓶颈之一。第二个，取决于我们监管当局对于很多产品能不能做证券化的一些态度，比如说我们讲最大一块就是房地产贷款，房地产贷款让不让做，如果从银行自身的角度来讲，银行肯定是希望去做，监管当局对这一块放大可能会带来非常大的推动，资产证券化需要好的标的，拿一些复杂的资产做资产证券化相对来说比较难，为什么呢？因为投资者很难识别它的风险，房地产这一类产品比较标准化，做证券化相对来说难度比较低，取决于监管部门的态度，到目前为止监管部门对资产证券化就像当年对于金融创新一样，一直抱着一种相对谨慎的一种态度，特别是在去年股灾之后，股指期货受到打压之后，很多人可能会把资产证券化等同于一些所谓的衍生产品，把它当成一种高风险的东西，我觉得这个是不对的。另外资产证券化的发展需要监管能力跟上，在资产证券化过程中，如果监管部到位，这里面就有可能滋生出新的风险、新的问题，从美国经验来看确实发生了这种现象，中国如果推动资产证券化，监管部门又没有足够有效的手段来进行监管，来确保这个市场良性的发展，这也是其中一个挑战。

　　搜狐财经：从信用评级和监管当局对于产品的态度，还是监管能力跟上这三点。

　　刘胜军：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