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派记者 师琰 伦敦报道
当地时间6月22日上午，在位于英格兰中部莱斯特郡一个叫Ashby-de-la-Zouch的小地方，17岁的泰勒（Will Taylor）从等候的人群中走出来，勇敢拦住前伦敦市长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的去路，质问后者正带头游说的脱欧运动，称将可能破坏他的前程。
“我很恼火，我不能参加公投，但作为年轻人，那是我的未来。”这个中学男孩说。
约翰逊没来得及回应就被其他支持者救驾了。这是公投开始前的最后一天，政治家们都很忙。强烈呼吁留欧的英国首相卡梅伦一大早去了布里斯托，被视为脱欧派领袖人物的约翰逊则出现在莱斯特。
卡梅伦指责脱欧活动家煽动对移民的不容忍和分裂，警告若投票离开欧盟，英国将被视为一个更“狭隘”的国家。他呼吁投票留在欧盟内，就可以返回布鲁塞尔推动更多对欧盟的改革。
英国独立党领袖法拉奇（Nigel Farage）当天则选择在伦敦发表他公投前最后一次针锋相对的公开演讲。“事实并非如此，其他首相都试图改革欧盟，但欧盟只对更多的整合感兴趣。”
很少露面的前保守党首相约翰·梅杰也陪同卡梅伦出现在布里斯托。他指责约翰逊和司法大臣迈克尔·戈夫（Michael Gove）所代表的脱欧派用不实之词蛊惑人心，一旦真的脱欧，他们就是英国繁荣的“掘墓人”。
而约翰逊则宣称，23日将是英国的“独立日”。
除了政治人物和商业领袖，英国的媒体（主要纸媒）也纷纷站好队形，宣布自身倾向，试图影响读者。那些试图维持中立的媒体则告诫人们，别管政客们怎么说，你应该自己做决定。
创纪录选民投票的悬念
1973年1月，英国加入了欧盟的前身，当时叫“欧共体”。
1975年6月5日，英国人举行了一场全民公投，确认待在欧共体里是对的。
2016年6月23日，当地时间清晨7时至晚10时，英国人将再次投票，决定是否要保留与欧盟这段持续了43年的姻缘。经过382个投票区域的连夜统计，最终投票结果，将在次日清晨7时宣布。
英国应该继续作为欧盟成员，还是离开欧盟？这是惟一要回答的问题。投票者们只须简单勾选YES或是NO，就将决定这个国家的命运。
有权参与投票的包括所有在英国居住、年满18岁的英国公民、爱尔兰共和国公民和英联邦公民，以及居住海外但过去15年内曾登记为英国选民的英国和爱尔兰公民、英属直布罗陀居民等英国海外侨民。
根据英国公投选举委员会21日公布的数据，已有4650万选民登记参加23日的公投，人数超过2015年英国大选时的4635万登记选民人数，创下新纪录。但是从各类民调的数据考察，登记了投票权的年轻人比例低于年长者，与年轻人相比，年长者中持脱欧观点的相对较多。
由于民调数据持续胶着，留欧阵营和脱欧阵营的辩论战也难分伯仲，不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结果。
而21日晚上的一幕或许可以作为这场有关去留的空前对决的某种注脚。当晚在温布利体育场，BBC主办留欧、脱欧阵营大辩论，请到了现任伦敦市长萨迪克汗和他的前任约翰逊，这场2小时的直播吸引了390万名观众收看，获得了高达19%的收视率，但是仍败给另一个直播节目——当晚欧洲杯西班牙对阵克罗地亚，吸引到的观众人数是460万，收视率23.5%。
意大利总理伦齐22日在《卫报》发表公开信，呼吁英国人“不要走”，法国总统奥朗德也发声呼吁英国留欧；在波兰首都华沙，最著名的建筑文化科学宫外墙也被投映灯披上英国国旗，以示挽留之情。
抛开这些温情，决定英国人如何投票的最关键因素是什么？民调机构ICM得到的答案是：45%的人最关心的是移民进入英国的问题，36%的人首要考量对英国经济的影响。
移民问题的两面
一个已在英国生活工作了12年的波兰女孩最近决定申请英国护照，以避免英国公投脱欧后，自己被扫地出门。
自从2004年加入欧盟，波兰人就一直源源不断进入英国，根据欧盟法律，成员国公民可以在欧盟境内自由迁徙，并享受在该国生活、工作的权利以及福利待遇。约有85万波兰人生活在英国。
因为拥有完善且免费的全民医疗保健体系、良好的公立教育、有吸引力的福利系统和欧盟内最高的工作机会，英国成了新加入的欧盟成员国公民理想的“淘金地”。
目前，有210万欧盟成员国公民在英国工作，占到该国劳动力市场的6.8%，仅在零售、餐饮和酒店业，就有44.2万欧盟公民，占到这些行业8%的岗位。
英国企业主普遍支持留在欧盟，他们担心脱欧后会丧失来自东欧的低薪劳工；对很多普通英国人来说，担心的则是移民抢走了自己的饭碗，挤占自己生活的社区有限的教育和医疗资源。
随着北非中东难民大批偷渡欧洲带来的移民危机加剧，如何保护边境大门、限制更多移民涌入已经成为英国公投辩论中的最核心议题之一。而夹在这场争辩间的移民们，却对此议题毫无发言权，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脱欧派的观点是，作为欧盟一员，英国根本不可能控制移民数量，以至于现政府设置的每年10万移民，被突破成30万，而且这个数字可能还是被低估的；英国的公共服务体系也因为移民太多而不足以应付，同时，移民还导致英国工人的工资水平被拉低。
留欧派则认为，移民对经济有利，缴纳的个人收入税比他们拿走的福利更多；而且卡梅伦跟欧盟谈判的新协议有助于限制移民。
《哈利波特》的作者J K罗琳也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自己的观点：“我不认为欧盟是完美的，我只是相信它的好处（不仅是经济上的）远远大于坏处。”她特别提到如今英国NHS系统26%的医生都是非英国人，“我们正在依靠移民卫生工作者。”她说。
是因为移民抢走了这个领域的工作？每个英国人都知道，实情是，英国医疗系统常年找不到足够的本国医生护士，不得不到外国招募，因为没有足够的英国年轻人愿意选择接受相关专业教育的挑战并从事医疗工作。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曾走访一些IT行业和精密机械制造行业的领先企业，它们也都同样面临着缺乏本国年轻劳动力、不得不在海外招聘大批相关工作人员的问题。
得失这笔账究竟怎么算
作为欧盟成员国给欧盟缴纳的年费，也是脱欧派的攻击重点之一。英国是欧盟预算的净贡献者，历史上仅有一年拿到的补贴超过上缴的费用。以2015年为例，英国给欧盟上缴了178亿英镑，但是从欧盟只拿回49亿英镑，再加上返还的农业补贴44亿英镑等。
在脱欧派看来，如果英国离开欧盟，这笔高达数十亿英镑的花费将可用于其它优先事项；对于欧盟返还的钱，英国也可以自主决定如何去花。
留欧派则认为身为欧盟成员国给英国带来的经济利益轻松超过付出的成本，即便脱欧之后，英国要进入单一市场也必须给欧盟预算做出贡献。
坚定的脱欧派、保守党前财长拉蒙特勋爵（Lord Norman Lamont）在近日一次研讨会上表示，脱欧问题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和国家主权问题。欧盟早已不是英国加入时的那个欧盟，如今机构臃肿、官僚成性、经济萎靡、失业飙升，还面临难民困局，而且欧盟的问题也不在英国能掌控的范围内，英国有必要重新考虑与欧盟的关系。
“欧盟正在走向失败，梦想已经不复存在，我们必须离开，继续前行。”《纸牌屋》的作者、英国上议院议员多布斯（Michael Dobbs）也毫不留情地说。
但是他们还无法回答脱欧后英国如何继续确保现有贸易优势地位的疑问。脱欧派早先乐观认为，英国可以回到世界贸易组织（WTO）的平台上重建全球贸易关系。
但WTO总干事阿泽维多打破了这个童话。他直言英国脱欧的一个后果就是需要与WTO的其他161个成员国重新谈判，内容涵盖从关税到产品出口配额，从英国农民补贴到英国银行业进入其它国家的大小事宜。至于欧盟此前与WTO58个国家签订的36份协议，脱欧之后英国也将失去以欧盟成员国身份进入这些市场的资格，每一份协议，都要重新谈判。
据WTO分析师估算，英国脱欧后消费者将额外承担的进口关税高达90亿英镑，英国出口他国的商品也将面临55亿英镑的额外关税。
一场43年的婚姻，不是说离就能离的。任性必然付出代价。
就像卡梅伦22日所言：“英国不可能跳出飞机，然后又爬回到驾驶舱。”(编辑 辛灵)
作者：师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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