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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Marc Champion、Stefan Nicola、Patrick Donahue
德国人认识到他们是全球化的赢家
“大多数德国人深知，自由贸易让他们获利匪浅”
要抵达黏合剂制造商德路工业公司，你需要从慕尼黑驱车一小时，途经一些建有洋葱形圆顶教堂的村庄，以及钴蓝色的阿默湖水域。切不可因贪恋沿途的阿尔卑斯山脉风光，而错过了藏身于一片玉米田和一个山毛榉小树林之间的德路总部大楼。你恐怕万万没有料到，黏合剂行业的全球领导者竟然栖身于此。
然而，全球80%的智能卡都在使用一款德路黏合剂，其客户遍布欧洲、美国和亚洲。德路的耀眼成就，足以佐证德国致力于全球主义的坚定决心——尽管在一些国家，“全球主义”现已沦为一个肮脏的字眼——并且有助于解释一个政治难题：在2017年，当一众高举讨伐大旗的平民主义者已经颠覆了其他国家的政治秩序时，身为欧洲最大经济体的德国如何才能进行一场正常乃至无趣的选举？德路公司主理合伙人萨宾?希罗德表示，“其他国家没有我们所享有的稳定。千万不要错误地认为，你可以通过建造更多的高墙来拯救你的城堡。”
德国的中间路线
9月24日，当德国人走向投票箱的时候，他们很可能继续支持自二战结束至今从未让执政地位旁落的同一组中间派政党，尽管后者仍在兜售已经主张了几十年的政策和讯息。在这个执政联盟中，没有一个政党像特朗普那样，向选民发出限制自由贸易或削减全球化的呼吁。他们甚至没有抨击欧盟。作为全球政治的理性之基，通过承诺让一切或多或少地维持现状，总理安吉拉?默克尔几乎肯定会赢得第四个任期。知名智库贝塔斯曼研究所的政治分析家克里斯蒂娜?蒂尔曼表示，当德国人环顾那些已经选出平民主义者的国家时，受到惊吓的他们决意回归政治中间路线。她说，“在这里，那一套民族主义理想根本不会产生很好的共鸣。”
在默克尔任德国总理期间，德国经济表现在欧元区一枝独秀，自2005年以来，德国失业率减少一半
毫无疑问，默克尔之所以成为德国政坛的常青树，肯定跟她作为一位政治家的高超手腕有着莫大关系。但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助推因素是，大多数德国人认识到他们是全球化的赢家。德国拥有数以千计像德路这样的中小型家族企业。这些被德国人称为Mittelstand的企业分散在全国各地，均衡地分配财富，而不是将财富聚集在少数几个城市。员工们通常会觉得，他们能够分享公司的成功。例如，德路工业公司从不使用临时员工。所以，从默默无闻的看门人到从事研发工作的科学家，每个人都是全职员工。德路黏合剂都是在慕尼黑郊外的一家工厂制造的——一盒像易拉罐那般大小的黏合剂的售价有可能高达3000欧元（约合3600美元）。作为一家私人公司，德路可以心无旁骛地优先考虑长期增长，而不是追求短期利润。过去10年，这家企业的销售额增加了两倍多。那种供信用卡使用的黏合剂，历经七载研发而成。希罗德表示，“如果我们是一家上市大公司，这个项目恐怕早就被砍掉了。”1997年，工程师出身的希罗德与她的丈夫接手了德路工业公司。
多年来，历届德国政府一直致力于培育中小型企业。现如今，从能够穿透混凝土的小螺丝，到同时炙烤400只鸡的自动化烤箱，再到像油罐车那样长的隧道掘进机，这些企业正在为全世界提供不胜枚举的优质产品。2017年7月，拜蓬勃发展的中小型企业所赐，德国的失业率从2005年的近12%降至5.7%。世界银行指出，工业对德国就业岗位的贡献率仍然维持在四分之一以上—这是美国自1984年以来从未达到的水平。隶属于默克尔所在的基民盟(CDU)，负责协调中小型企业关系的国会议员卡斯滕?林内曼指出，大约1500家德国中小企业是所在领域的领导者，而这样的企业美国只有300多家。他说，“大多数德国人深知，自由贸易让他们获利匪浅。”
从巴伐利亚到鲁尔山谷——这些地方是德国的工业重镇，许多德国最大的出口商坐落于此，将货品大批销往国外，其中有不少运往欧洲其他地区
尽管美国也是全球化的赢家，但财富大多流向顶层，怨恨情绪由此滋长，唐纳德?特朗普等政客随之崛起。德国出口额占经济总量的46%，这一比例是美国的四倍之多。在这种背景下，强调全球化的好处很容易让选民产生共鸣。贝塔斯曼研究所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发现，就推翻政治精英或建立贸易壁垒所做的激烈呼吁，往往招致选民的冷落。默克尔从来不羞于表达她对自由贸易的喜爱之情，她经常在竞选活动中热情赞扬中小型企业。9月1日，她亲赴纽伦堡，出席一个中小企业游说组织的年度会议。“中小型企业是德国经济的脊梁，所以我要由衷地感谢你们。”在被数百名代表挤得满满当当的纽伦堡市政厅，她如是说道。“我们必须竭力保持我们作为一个重要出口国的地位，必须保住‘德国制造’这块金字招牌。”
尽管德国在2009年失去了世界最大出口国的身份，但依旧保持着令他国羡慕的贸易顺差
民族主义在德国
当然，就连德国也不能免疫于平民主义，特别是甚嚣尘上的新纳粹运动的侵蚀。据内政部统计，德国2016年共发生了超过2.2万起与右翼极端主义者相关的罪行，这一数字创历史最高纪录。然而，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还没有一个极右翼党派入主联邦议院。但这一次可能会有所改变。民意调查显示，德国另类选择党(AfD)有望在9月的大选中斩获约10%的选票。在中小型企业式微的前东德地区，另类选择党表现得最为强势。相较于德国西部，东部的就业机会更加贫瘠，薪水足足低了30%左右。在德国，收入不平等是一个越来越热门的话题，长期被压制的民族主义情绪正在缓慢抬头。
在靠近波罗的海的前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农业州梅克伦堡-西波美拉尼亚，当地精英近20年来不断流向西德地区，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弥漫在空气中。在2015年的难民危机爆发之后，另类选择党才真正起飞。2017年，该党在州选举中赢得21%的选票，仅次于斩获31%选票的社会民主党，默克尔的基民盟仅以19%的得票率忝列第三位。记者沿一条由欧盟资助建设的高速公路，从柏林向北驱车两个小时，来到弗里德兰。另类选择党候选人恩里科?科宁即将在这里举行一场竞选活动。他手持一大杯啤酒，坚称他的政党既不是极右翼，也不仇外，尽管该党的某些领导人持续发表种族主义言论，其宣扬的竞选纲领将伊斯兰教斥为非德国宗教。
科宁指出，尽管德国经济蓬勃发展，但它带来的好处并没有触及他的许多支持者。鉴于许多民众觉得传统政党并不能代表他们，“另类选择党就这样应运而生，我们会说：‘我们将悉心照顾你。’”他说。另类选择党试图挖掘潜伏在许多人身上的民族自豪感。科宁认为，在纳粹时代终结以来的数十年中，德国人的民族自豪感一直遭到错误地遏制。对于大多数德国人来说，对希特勒统治的记忆仍然是排斥民族主义诉求的解毒剂。但科宁宣称，“仅仅专注于国家社会主义横行的12年，而无视德国在其余历史阶段的卓越成就，是完全错误的。”
科宁竭力捍卫另类选择党的一个关键竞选战略：想方设法地刺激现任政府。当默克尔在一小时车程以北的汉萨同盟港口城市格赖夫斯瓦尔德举行竞选集会时，这种策略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就在默克尔走向一个在市集广场搭建的讲台之际，一架飞机低空驶过，其拖拽的蓝色横幅上赫然写着“为另类选择党投票”字样。一群支持另类选择党的示威者在台下不停地吹口哨。看到此情此景，这位经常被称为“妈妈”的德国总理放下手中的演讲稿，嘲讽了一番起哄者：“我不认为吹口哨能够帮助德国构建一个美好的未来。”随后，她又重新开始演讲。默克尔承诺加强安全措施，避免重蹈2015年的覆辙——当年，有100多万难民涌入德国境内，这也成为她在本次选举中最大的软肋。但在演讲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在谈论如何维系德国的经济优势：改善学校的技术，巩固基础设施，帮助汽车制造商开发更加清洁的新型发动机。
在2015年末，涌入德国的难民数量达到顶峰
这些讯息让79岁的汉斯-克里斯蒂安?施韦克产生了共鸣。这位来自科隆的游客正在尽情享受一碗丰盛的香肠豌豆汤。他说自己并不是默克尔的死忠，但还是打算投票给她。没错，她的竞选活动很无聊，但本来就应该这样。1945年，年幼的施韦克跟随家人逃离现在的波兰。他说，“德国经历过极端主义。我们不想改变。一切都挺好的。”
编辑：马珊珊、林一丹、黄琬钧
翻译：任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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