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经济研究,自然要接触大量信息;这些信息由于来源、角度和统计方法的不同,会有差异甚至矛盾。近日笔者就看到了关于外商投资的两方面信息。 一是在我国经济高速增长和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刺激下,外商投资逆势而上,隐然形成了新一轮外商投资高潮:2001年全国新批设立外商投资企业26140家,合同外商投资金额692亿美元,实际外商投资469亿美元,分别比上年增长17%、11%和15%;2002年1~8月份,新批设立外商投资企业21470家,合同外商投资金额623亿美元,实际外商投资344亿美元,又分别比上年同期增长31%、42%和26%。 但另一方面,又有外商对中国投资环境不满甚至撤出中国的信息传来:深圳的德累斯顿银行撤了,广州的樱花银行撤了,从2001年至今,有22家外商保险业者撤销了在中国共计30家的代表处。一些早在90年代前期就来中国设立代表处的外商保险公司,陆续在这两年选择撤出中国。 作为跨国投资行为,外资进入或撤出中国,自然有其充分理由。外商投资大规模进入,不能说我国的投资环境尽善尽美;外商投资撤出,也不能说我国的投资环境低劣不堪—这本来就是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 我国改革开放初始引进外资,首先规定的是外资可以自由汇出;反过来设想,若是规定外资只能进不能出,还会有外资敢进来吗?可以肯定地说,我们不可能成为今天的利用外资大国。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时,多数国家不是加强而是放松资本管制,以稳定投资者信心,吸引外资进入,只有个别国家在短期内限制外资流出—不过笔者不想就此展开讨论,而是高兴看到更本质的东西:流动,资本的流动,生产要素的流动。 中国的诗人说,坐地日行八万里;哲学家说,动是绝对的,不动是相对的;佛说,动即不动,不动即动。而我们从中得到的,不只是认识的提升,还有美感的体验—这个世界正是因为动,才显现出生机和活力,才表现出韵律和美丽。 回到经济中来,我们也会发现,财富正是在流动中创造。传统的物质财富,土地、房屋、食物;现代的物质财富,汽车、飞机、家电;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精神财富,书籍、信息、音像……一切的一切,莫不是在流动中产生、增值。人类发展经济的过程,不过是让各种生产要素尽可能自然、快速流动的过程。劳动者身份的变化,商品交换的发展,世界市场的形成,都可以让我们实实在在地感受到生产要素流动与人类财富增长的正相关程度。 依此审视人类的经济管理,我们也会发现:只有让生产要素动起来,才可能实现财富创造的最大化!计划经济的失败,就在于束缚了生产要素的流动;市场经济的成功,也在于可以激活生产要素的流动。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也就是生产要素流动最活跃、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的地区。我国经济改革的目的是解放生产力,说白了就是要解放原本被拘束、压抑的生产要素,包括劳动力、产品、资本、信息等等,使它们自由地、活泼地、流畅地运动起来! 但我们似乎陷入了怪圈:一放就乱,一乱就收,一收就死,死了再放。这说明我们对经济问题的认识和管理,还受着计划经济思维模式的拖累。从僵化的计划体制向活跃的市场体制过渡,初期的“乱”是必然的,是市场经济“治”的前兆。坚定不移地推进改革,则乱可治;若因乱而收,退回计划管理的窠臼,则死无解—我们这些年改革的成功与失败,经验与教训,已做了明白无误的说明。 从户口档案制度造成的劳动力不能自由流动,到严格投资审批造成的资本运行呆滞;从条块分割造成的资源配置桎梏,到人为封锁造成的信息交流闭塞;从部门垄断造成的市场竞争失效,到地方保护造成的假冒伪劣泛滥……我们处处可以看到限制流动以致阻碍发展的种种表现。 再放眼看看世界:全球化,是促进全球范围内的人类生存、发展要素的自由流动;WTO,是促进货物、服务和投资的跨国自由流动;基础电信协议和信息技术协议,是促进信息的国际自由流动……都成了不可阻挡的国际潮流。我们置身于这样的大环境中,还能懵然不觉吗?还能寄望于通过控制要素流动实现国家利益吗?一般而言,阻碍流动所能实现的往往只是部门和个人的权力与利益,而与国家利益无关,这恐怕才是某些思维惯性的根源。改革到了攻坚阶段,最“坚”的莫过于此—但也正因如此,对于即将到来的“十六大”,我们有了更高的期待。 流动着是美丽的。希望这不是诗的题目、文学的语言,而是对经济规律的认识、管理经济的指南。 (作者为外经贸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院研究员)
来源:[南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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