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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库区农信社15亿坏账难题 国家核销面临困窘

BUSINESS.SOHU.COM 2005年1月26日07:35 [ 王小明 ] 来源:[ 21世纪经济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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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20日,天空飘着小雨,三峡库区的冬季格外湿寒。但在万州渝兴页岩空心砖厂(下称“渝兴砖厂”)的院子里,十来个民工汉子却干得热火朝天。

  一位正在休息的民工告诉记者,这里每天能产6万块砖,是附近最大规模的砖厂。快过年了,尽管砖价上涨,买砖的人仍然不少。

  这里是重庆市万州区(原万县市)天子路1124号,万州城郊一个小山坡上,坡下面是大半个的万州城。根据记者手中的资料,这家砖厂的前身——天厦页岩空心砖厂(下称“天厦砖厂”),已被纳入三峡库区移民二期水位淹没企业的名单,于2004年2月完成破产。

  时至今日,砖厂实体依然如故;不同的是,以破产的名义“换壳”后,它成功地将之前所欠当地几家金融机构的债务尽数甩掉。

  由此,一张横跨数年、波及三峡库区十多家农村信用社的不良贷款灰幕,终被层层揭开。

  一家“改头换面”的砖厂

  渝兴砖厂现在的主人叫向毓清。他同时是重庆市万州区兴业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2003年10月28日,向以公司的名义参加天厦砖厂的破产拍卖,以560万的价格从破产清算组的手里把它买下了来,并将工商注册变更为该公司旗下的渝兴页岩空心砖厂。

  而在此以前,该砖厂是万州区天城移民开发区建委下属的集体企业。

  当地的一位建筑业者告诉记者,库区拆迁新建以来,建材的生意一直不错。按渝兴砖厂6万块的生产规模和如今每块0.20元的出厂价,每天运行下来的毛利至少应该在5000元上下。

  一家火红的企业被拍卖,个中别有隐情。

  相关的贷款文件显示,1998年12月11日至2001年1月18日间,天厦砖厂先后七次以土地所有权、厂房及其机器设备作抵押,在天城、周家坝、熊家、太白四家信用社(2002年4月机构改革,皆并入万州农村信用联社)借款273.5万元用于机器设备购置和流动资金周转。

  1999年7月开始,天厦砖厂的借款陆续到期。信用社方面多次出面催收,天厦砖厂表示无力偿还本金,只是断续支付利息。2001年7月8日,经区建委牵头,天厦砖厂以37万元/年的租金,出租给万州区天生城建筑工程公司。此后,也不再向信用社方面支付贷款的利息。

  终于,在2002年10月,万州联社将天厦砖厂告上法庭,要求偿还贷款本息,获得支持。2003年3月3日,万州联社向重庆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当年3月2日,经主管部门天城区建委同意,天厦砖厂向万州区人民法院申请破产。强制执行只得中止。

  需要指出的是,天厦砖厂的破产,被纳入了三峡库区淹没工矿企业破产计划。这引起了相关各方的很大质疑。

  一位当地的法律界人士表示,按照有关规定,纳入破产范围的企业首先应该是淹没企业。但是天厦砖厂似乎并不符合相关条件。

  万州联社在反对天厦砖厂以淹没企业进行破产的异议书中指出,尽管天厦砖厂曾在1997年兼并淹没区域的万县水泥制品厂,但当时万州区天城区移民局与万县水泥制品厂签订的《迁建企业销号残值处理协议》已明确:“万县水泥制品厂被万县市天厦页岩空心砖厂兼并后,已于1997年10月完成搬迁任务”;而且,“乙方(万县水泥制品厂)受淹资产已由甲方(万州区天城区移民局)移民搬迁补偿,不可搬迁的房屋及设施产权属甲方所有”。因而,坐落在万州城郊高处的天厦砖厂并非淹没搬迁企业。

  2004年2月9日,双方等来了万州区人民法院对该案作出的民事裁定书。

  法院认为,“万州天厦页岩空心砖厂系兼并移民企业原万先水泥制品厂而成立,三峡工程库区搬迁企业兼并破产关闭小组及重庆市三峡库区淹没工矿企业结构调整办公室均将其列入2002年国家破产关闭预安排计划,重庆市万州区天城移民局亦确定该厂属移民企业,应享受移民企业迁建结构调整的有关政策。”

  最终,天厦砖厂顺利完成了破产。根据法院的裁定,在使用拍卖所得支付了破产费用和进行职工安置后,原天城、周家坝、熊家、太白四家农信社的421万元本息全部被置零;另外,该厂欠万州商业银行高笋塘支行的49.6万元与信达投资公司(原国家开发银行)的2735.5万元债务也将不再得到任何受偿。

  万州联社的一位负责人介绍,根据有关规定,在一般性的破产程序中,信用社方面的债权有国有土地使用权作担保,本是可以优先于破产程序受偿的。但法院判决时,认定天厦砖厂为淹没移民企业,所依据的是移民企业迁建结构调整的有关政策,让这种受偿权失去了效力。

  据相关方面介绍,向毓清收购天厦砖厂后,并没有经过太多改造,生意依然红火。但信用社却已对它不再有追索欠债的权利。

  库区坏账调查报告

  在众多破产的库区企业中,天厦砖厂只是一个缩影。

  重庆市农村信用联社的一位负责人无奈地说,近几年,类似天厦砖厂这样以三峡库区淹没迁建的名义进行破产的众多企业,使在水位上升中已蒙受网点损失的库区信用社更加雪上加霜。

  2004年岁末,重庆市农信联社按照市政府办公厅的要求,再次对库区联社三峡淹没迁建企业和移民贷款损失的情况进行调查统计,形成一份《三峡库区淹没迁建移民贷款损失的调查报告》。

  报告显示,在重庆全市的39个县级农信联社中,有16个涉及三峡淹没企业贷款及移民贷款。截至2004年11月,这16家位于库区的农信社在三峡移民中已确认的损失达15.2亿元——其中淹没迁建企业524户,贷款余额4.44亿;移民34631户,贷款余额3.77亿;自有网点的淹没损失2.53亿;其余为上述贷款的利息损失。

  重庆市农信联社负责资产保全的一位人士说,这两年他们年年都在做调查,发现不良贷款和损失一直有上涨的趋势。原因有二:一方面是作为基础数据的本金损失后一直无法得到解决,使得利息不断攀升;另一方面,目前重庆农信社系统对不良资产统计所采用的,是以时间分段的“一滞两呆”、四级分类口径,“有的贷款已经明显收不回来了,但还未列入损失”。

  根据前述报告,三峡库区内信用联社的不良资产高达28.4亿元。上述人士承认其中很多都与三峡淹没迁建移民有关,更多的潜在损失还将继续浮现。

  万州是三峡库区和重庆市内动迁人口最多、补偿资金最多、整体移民任务最重的地区。2005年1月,万州联社编制的“三峡淹没迁贷款损失专项调查资料”记录了造成巨额损失的一些原因。

  根据该资料,万州区内的淹没迁建企业共有192家,截至2005年1月10日涉及损失的贷款本金和利息共1.3亿。这些企业部分因经营管理不善或难以适应市场竞争,造成资不抵债而关停破产;也有些企业借三峡移民之机,转移资产、重组公司,拒绝债随物走;更有如上述天厦砖厂,以不规范破产,“严重逃废悬空信用社债务”。

  资料指出,以天厦砖厂为典型的一些企业在破产中存在很多问题。“一是企业破产程序不规范,当地人民法院宣告企业破产前,既不查封资产、封存债务,也不成立清算组;既不向社会公告,也不按正常操作进行清算,从而使企业达到假破产真逃债的目的。二是宣告破产前已将大部分有效资产转移,破产时企业已成空壳……”

  上述法律界人士也向记者谈到天厦砖厂破产的程序问题。他指出,国家对三峡的迁建移民实施一系列优惠政策在1990年代出台后,早在六七年前,很多当地企业都开始采用破产的手段来达到逃债的目的。这些企业的破产在适用政策和文件上,都有很不规范的地方。

  万州联社一位工作人员称,类似天厦砖厂这样“远离淹没区域的大企业收购淹没移民的小企业,就成了淹没移民企业”、“经营不善不以规范破产的名义,而是打着三峡移民的幌子”,是库区企业典型的破产逻辑。

  “(企业)不管经营怎么样,只要有关系,都能进(破产)计划!反正只要一破产,债就不用还了!”一位当地民营企业主私下里向记者抱怨他没有“关系”的无奈,并称破产计划中的名额多为部分政府职能部门的下属企业所垄断。

  在这一过程中,万州区人民法院经办了大多数破产案件。该法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说,三峡移民期间,在破产案件上升的同时,各方质疑也越发激烈。法院夹在政府和企业之间,压力很大。但至发稿时止,记者未能从该法院获得关于此事的正面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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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核销困窘

  “尽管天厦砖厂欠国开行的钱比我们多,但国家给他们核销,我们只有自己慢慢消化。”万州联社一位高管显得很无奈。2004年底,他们联社用呆账准备金核销了一部分坏账,“这相当于我们的600多员工,去年每人少收入1万多元钱”。

  该高管谈及的“国家核销”,指的是2000年12月由国务院三峡工程建设委员会移民开发局、财政部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以及央行联合发布的《关于三峡工程库区拆迁工矿企业实施兼并破产关闭工作的指导意见》(国峡移发经合字2000238号),其中规定,因国有、集体搬迁企业被兼并、破产、关闭而造成的国开、工、建、农等八家银行的贷款损失按相关文件规定予以核销。

  而对于搬迁企业关闭涉及农村信用社的债权,上述文件则要求地方政府负责协调落实。

  另据该高管讲述,后来的一次宜昌会议上,国家要求地方政府用财政对农信社的损失进行补助。但现实情况是,即使经济情况在库区算比较好的万州,2004年的财政收入也仅有5亿元。“地方政府无能为力,财政仅够发工资。”汪说。

  看来,库区农村信用社只有自行解决。

  与在全国范围内单一法人实行总分行制的商业银行不同,农信社系统的每个县都是独立法人。这种组织结构下,几乎没有跨区域调拨资金的可能。核销坏账只能靠提取准备金,但库区经济条件差,这里的信用社准备金往往提取不足。

  万州联社的一份“三峡淹没迁建贷款损失表”显示,万州一地的损失贷款本金为10074万元、利息损失7063万元。2004年3月,央行对地方农信社的票据注资,置换了1608万元;截止到2005年1月,通过在贷款总额中按1%的比例提取呆账准备金,累计核销了974万元。剩余部分如果全部用呆账准备金进行核销,按万州联社目前的贷款规模,即使在未来不出现呆账,至少还需要20年。

( 责任编辑:胡立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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