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虚拟财产交易"灰色市场" 禁与不禁的徘徊

　　通过虚拟货币交易可能引来的洗钱，也引起了央行的高度关注

　　不接触网络游戏的人可能至今都没弄明白虚拟财产究竟为何物，但出售网络游戏中的账号、装备、道具、积分等虚拟物品，早已成为一种新的生财之道，网络上的虚拟财产交易市场也是如火如荼。

　　巨额的利润加上相关法律的滞后，自然使得网络虚拟财产交易成为一大社会焦点。今年“两会”上又出现了有关禁止网络虚拟财产非法中介交易的议案，而在关注这个话题的人看来，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一个庞大的“灰色市场”

　　提出这个议案的是全国人大代表、深圳市中院执行局执行一处副处长刘来平。在他看来，网络虚拟财产屡屡被盗、交易十分混乱，因此建议国家立法禁止网络无形财产非法交易，以保障虚拟世界中的物主权益。而在此之前，文化部文化市场司副司长庹祖海也曾公开提议国家立法禁止虚拟财产交易。

　　淘宝网公关经理卢维新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自己也是在去年五六月间才得知网络虚拟物品交易市场的存在。当时，“超级女声”投票带动了Q币的交易热潮，他突然发现“还有这样一个市场存在，关注的人还挺多”。

　　如今，打开淘宝网的“网络游戏虚拟商品交易区”，从游戏点卡到装备金币，从QQ商品专售到专业游戏代练，涉及的网游多达上百种，交易十分活跃。卖家中不乏入市一年即成五钻、皇冠级别店铺者，其增长速度在淘宝所有卖家中也位居前列。

　　然而，在淘宝、易趣等第三方交易平台上发生的交易，只是整个网络虚拟物品交易中微小的、裸露在阳光下的冰山一角。

　　尽管包括美国暴雪、上海盛大、韩国NCsoft等游戏厂商都表示不认可并禁止玩家进行虚拟物品现金交易，但绝大多数的交易仍在私底下进行，风险可想而知。

　　而这恰恰是中国网络虚拟财产交易市场的发轫——从民间的、私下的交易开始，渐渐成行成市；但即便成行成市，也仍是“见不得阳光”的灰色交易。

　　问题的症结在于相关法律的缺位。由于中国的现行法律只对公民的合法收入、储蓄、房屋和其他合法财产予以认可，并没有对虚拟财产的合法性做出明确界定，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中，网民对虚拟财产的权利也不属于现有消费者权利的任何一项，这使得虚拟财产的持有者不能受到法律的保护，甚至难以分辨虚拟物品交易本身的合法与否。

　　而在网络虚拟物品交易市场的繁荣背后，是混乱、纷争以及种类繁多的非法敛财活动。虚拟财产交易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消费纠纷不断，诈骗现象频频出现。利用外挂等方式偷号、盗号，窃取其他玩家的财物来出售的行为，已是屡见不鲜。

　　据有关部门统计，目前中国1400万网络游戏在线玩家中，76.3％的人有过网络无形财产被盗的经历。2006年12月，深圳破获了迄今全国最大的互联网无形财产盗窃团伙，涉及盗卖QQ号、游戏账号金额达百万元。

　　另外，也有人认为，虚拟货币在网上流通可能会对国家金融体系形成冲击。据悉，通过虚拟货币交易可能引来的洗钱，也引起了央行的高度关注。因此，庹祖海与刘来平有关立法禁止虚拟财产交易的提议，被不少人视做官方对待这一事件的态度。

　　谁在推动“灰色市场”阳光化

　　网络虚拟财产究竟是该禁，还是不该禁？淘宝于今年1月16日推出了一项针对虚拟物品自由交易的民意调查，广邀网民就“是否支持虚拟物品的自由交易”问题进行表态。这个帖子引起了热烈反响，截至2月28日，共有21万人参加投票，回复长达800页。

　　卢维新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淘宝不是靠自己一家公司就能做好的，而是要靠千万淘友的力量。我们认为一些重要的事情都应该和淘友通气，了解他们的看法，根据他们的普遍态度来作最终的判断，这也是我们推出这项调查的目的。”

　　就目前投票结果来看，有约70%的人选择了“由虚拟物品所有人决定虚拟物品交易，包括交易的场所、价格”，约18%的人选择了“由虚拟物品运营商决定虚拟物品交易，包括交易的场所、价格”，另外约10%的人“没有想清楚”。

　　淘宝对于该投票选项的设置是有一定根据的。不少业内人士认为，虚拟交易之所以“见不得阳光”，是因为把持着虚拟物品“物权”的是运营商，而不是玩家。

　　如果网游运营商承认虚拟物品交易的合法性和合理性，那么首先需要承认虚拟物品的“物权”归属玩家；但这样一来，当这些虚拟物品在运营商的服务器上丢失或者损坏，玩家就有权利向运营商索赔。

　　这当然并非运营商所愿。由于服务器、网络等技术问题，虚拟物品丢失、被盗是常有之事，这就给运营商索赔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因此有人说，要是运营商继续把持着虚拟物品的“物权”，虚拟物品的交易将永远只能在地下进行；要是玩家赢得这场争夺，虚拟物品的交易将有可能很快走上康庄大道。

　　这一投票结果反映了网络游戏运营商与玩家们的力量对比：运营商虽有大权在手，但玩家人多势众，其力量也不可小觑。淘宝提出“让我们一起把虚拟物品的交易做成最阳光的交易”，是倚重自身在“千万淘友”中的影响力，更是看中了“千万淘友”对于局势发展的影响力。

　　据统计，中国现有网民6000多万，而玩网络游戏的人达800万。尽管玩家们的声音并不能如运营商那样方便地到达政策制定者，但淘宝却聚拢了几十万普通玩家，为他们提供了表达观点的渠道。

　　淘宝此举显然比有合资背景的eBay易趣更深谙中国百姓的现实心理。日前曾有消息称eBay今后将禁止网络游戏中的人物、货币、武器、账号等虚拟财产的拍卖，但虚拟社区则不在受限范围之内，原因是“虚拟物品交易的投诉和处理比实物交易更麻烦，eBay不愿为处理这些投诉付出过多时间和精力。再加上虚拟货币的交易给网络交易平台带来不小麻烦”。

　　当《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致电eBay易趣公关经理黄小姐时，她表示，该声明针对的不是中国市场，而是指英美等国际市场：“目前国内还没有这方面的明确立法，因此eBay在中国区的合资公司eBay易趣会遵循本地化的发展3E路线，不会停止虚拟物品的交易。”黄小姐说。显然，在国内出台相关法规之前，eBay并无理由放弃这一块利润丰厚、潜力巨大的市场。

　　而淘宝方面认为，虚拟物品的投诉和处理并不比其他商品更复杂。对用户而言，由于可以使用支付宝交易，基本上比较安全，再加上一般购买量较小，不会引起重大的经济损失。另外，卢维新坦言，虚拟物品交易这一块的量在淘宝只占很小的份额，万一禁止的话，也不会对淘宝造成多大影响，倒是可能对网游服务商影响较大。

　　“在目前国家没有出台相关法律之前，我们按现有法律在做，并未禁止此类交易，因为只要是不违法、不伤害社会公德的，我们没有办法限制。”卢维新说。目前，淘宝与易趣均采取了相关措施，禁止“私服”、“外挂”类游戏物品登录，并表示“一旦国家在这方面有明确的立法禁止，我们必当积极配合严格执行”。

　　相关立法难在何处

　　目前，社会各界对于相关立法的期待已日益高涨。互联网法律专家赵占领认为，如果不尽快出台规范，从司法角度而言，会导致各地各级法院对盗窃虚拟物品有不同的认识，进而导致法律适用的不统一性；从用户角度而言，在维权时出现迷茫困惑，甚至考虑到判决的不确定性而选择了放弃维权；从打击盗窃虚拟物品的角度而言，没有把虚拟物品明确为法律上的财产就难以通过刑法的盗窃罪来实施打击，那么也会降低对盗窃者的震慑作用，难以真正有效地打击虚拟物品盗窃行为。

　　但众多专家和网友认为，全面禁止虚拟物品交易并不可行。卢维新强调，现在国内一些媒体称韩国等国家全面禁止虚拟物品交易，这是一种断章取义式的误读。

　　据了解，韩国早期的观点是完全禁止虚拟交易，不承认虚拟财产的合法性并通过了立法，但是实施的效果很差。虽然通过立法禁止了，但是难以阻止现实中虚拟交易的大量进行，而且形成了一条完整的灰色产业链，其中也出现了大量的纠纷，众多的用户因法律上不承认虚拟财产而导致利益受到侵害后无法救济，这种情况使得韩国有关机构不得不重新审视虚拟交易，最终在法律上承认了虚拟物品的合法性，虚拟交易也受法律保护。韩国文化部向国会提交提案，要求在《游戏产业振兴法》中加入“禁止进行虚拟货币中介”的规定。2006年12月14日,该修正案得到了韩国国会的审批，“任何人都不允许进行通过游戏获得的有形、无形物品(游戏点数、游戏币、赠品)的兑换、中介或买入。”不过，从运营商购处买虚拟物品、虚拟物品个人之间的交易并不在禁止之列。

　　赵占领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指出，中国规范虚拟物品交易存在诸多主要困难：“一是立法者的观念需要改变，很多的立法者对网络技术及应用不太了解，对虚拟物品尤其是游戏中的虚拟物品存在着偏见；二是承认虚拟物品的财产属性或许不难做到，但是如何衡量虚拟物品的财产价值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而这又是实践中处理虚拟物品被盗纠纷时非常关键的问题，因此有必要通过法律确定一个判断的标准。”

　　“与其禁止，还不如顺导。”卢维新说，“总体来说，我认为不能全盘否定虚拟财产交易。就像网游可能会有负面影响，但没有人会否定网游一样，因为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游戏而在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