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单出口”正成海外热钱流入中国的渠道之一

　　作为宁波一家外贸公司的老板，何南洪不从事任何外贸生意，他唯一的利润来源是倒卖出口收汇核销单。

　　从广东潮汕老家来到国际小商品贸易发达的浙江，何南洪看到了核销单的广阔市场。他在宁波雇了一个当地人，帮他在工商局注册了一批虚假公司，从而免费领到数以千计的外汇核销单。

他把这些单子以每张100元至2000元的价格倒卖给一些制造企业，发了一笔小财，直到被警察找上门来。

　　今天，在何南洪们的帮助下，“买单出口”正成为海外热钱流入中国的渠道之一。国家外管局担心，这将加剧中国国际收支的失衡和人民币升值的压力。

　　而此时,在大洋彼岸的华盛顿国会山，美国众议院正在酝酿一项以人民币汇率问题为重点的对华贸易综合性提案，以便“逼迫”中国改变中美贸易的失衡局面。

　　核销单产业链

　　核销单分为两种，一种是出口收汇核销单，另一种是进口付汇核销单。核销单由外汇管理局免费提供。出口企业在外管局申领此单后，就可以在海关报关出口。国家外汇管理局通过外汇核销制度来监管每一笔进出口业务所涉及外汇的进和出。

　　并不是每一家想出口的企业都能领到单，它必须有进出口资格，在海关注册，有电子口岸系统，并且至少还得有个外汇帐户。而获得进出口资格需要到商务局、税务局、海关、电子口岸、外管局等多个部门办理手续，耗时长且手续繁琐。

　　这就为何南洪的核销单生意提供了市场。

　　工商资料显示，何南洪实际控制的公司之一——宁波经济技术开发区南洪进出口有限公司——成立于2006年1月，地址是“宁波市北仑区新碶镇明州西路179号827室”。经查实,这个地址根本不存在,所在地只有一幢废弃的5层楼。

　　“这种企业，地址是不存在的，房产证是假的，在工商局登记用的身份证是假的，连何南洪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宁波市外管局一位工作人员对记者说，“有的这种公司地址更搞笑，是开在厕所里的。”

　　经查，何南洪是委托一个叫干百益的宁波人注册这类虚假公司的。

　　上述外管局工作人员说，干百益是一家财务公司的职员，南洪公司的注册、验资、领单，全都是他介绍的。

　　“他们一共注册了多少家我记不清了。”干百益告诉记者，“南洪公司是最早注册的一家。一开始是他本人过来找我，后来又来了一些其他的人来找我，都是外地口音，广东、福建一带的。”

　　“干百益每注册一个虚假外贸企业，可以获得6000元的报酬。”宁波外管局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通过注册公司拿到了数以千计的核销单，下一步就是寻找买家。

　　这是一个毫不费力的环节。除了一些没有进出口权的企业和个人外，大量的货代、物流企业以及报关行都需要核销单招揽客户。

　　由于领单、报关、核销等比较繁杂，出口企业一般会让物流、货代企业以及报关行来代理处理这些业务。他们成为了何南洪们的大主顾。

　　“买核销单是很普遍的情况啊。”上海一位从事货代业务的经理在一次饭局上告诉记者，“我就买过几次，都是400块钱一张，帮客户买的，收客户钱的时候是按800块一张算的。”

　　“报关行购买核销单的原理和货代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报关用，”这位报关员对记者说，“客户出口需要核销单，货代买不到或者不高兴买了，这个时候就让报关行去买。”

　　比如，香港、澳门一些外国人手中持有许多人民币，为了用掉这些钱，他们到中国内地集中采购小商品，由于货物无法自带出关，他们就会委托货代物流公司来帮忙购买核销单。

　　旺盛的需求造就了一个巨大的卖方市场。上述宁波外管局人士说，在这个黑市上，核销单的价格主要是根据出口金额来定。“报关金额大的，5万、6万美金的价格就高一点，一千两千的就低一点。另外取决于当时市场上的核销单供应紧不紧张。”

　　而兜售核销单的广告则是遍布各色网站，记者上这些网站浏览发现，一般出口金额在2000美元以下的，每份标价100-280元；10000美元以下的每份200-400元；出口金额较大，如10万美元以上的则多为“价格面议”。很多公司还注明：价格根据行情变动调整，以当天价格为准。

　　这一两年，何南洪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去年9月27日，国家外管局公布429家外汇违法逃逸类企业名单，其中30多家被查明存在倒卖核销单行为而涉嫌倒卖国家公文罪，排在首位的是一家“海南文昌银海能源贸易有限公司”，违法金额竟然达到11.8亿美元。

　　去年秋天，福建破获一起倒卖核销单的案件，疑犯先后注册了10多家空壳公司，在不到9个月的时间里先后骗取核销单8333份，涉案金额5217多万美元。

　　一张纸上的贸易风暴

　　单就核销单而言，获利的金额并不大，一个倒卖团伙获利从几十万至几百万元不等，但其背后牵动的，则可能是几千万甚至是过亿美元的出口额。

　　通过贸易渠道的热钱，都需要核销单才能进入国内，核销单申领失控和倒卖，就造成大量虚假贸易。商务部研究院研究员梅新育表示，倒卖核销单将导致资本外逃或者资本变相流入。在中国现在庞大的贸易顺差中，由于倒卖核销单等逃汇行为的存在，有部分是不真实的，“这几年都是如此”。据梅的估计，与此相关的变相资本流入每年当在上百亿美元左右。

　　在这些虚假贸易里，一部分到外管局核销的企业还可以获得政府的出口奖励。而没有核销的部分则在贸易统计数据中占上一席。

　　这些虚造的“出口贸易”，为中国不断激增的贸易顺差“添砖加瓦”。今年一季度，中国贸易顺差达到464亿美元，为去年同期的两倍。

　　而根据中科院预测科学研究中心最新发布的报告预计，今年二季度中国的贸易顺差将达到575亿美元左右，比一季度再增加100多亿美元。而2007全年中国的对美贸易顺差将达到1782亿美元，增长23%以上。

　　为平衡两国贸易，中国政府作了巨大努力。5月9日，中国商贸团在旧金山签下总计43亿美元的采购大单。预计本次中方在美采购额将超过160亿美元。

　　另一方面，外管局也在行动。今年3月底，国家外管局在东莞召开2007年全国外汇检查工作会议。会上提出今年要“围绕促进国际收支基本平衡的目标，加大对短期异常资金流入的监测和检查力度”。

　　“宁波这个案子就是违规或者异常资金流入的渠道之一，”宁波外管局一位官员4月29日告诉本报记者，“对于外汇资金异常流入的问题，目前全国在调查。调查结果估计下个月就有了。”

　　何南洪的生意做了不到一年就被查获了。2006年12月，何的妻子被警方抓获，何本人逃跑，不知去向。

　　就在这个月，宁波警方一共抓捕了8名涉嫌倒卖核销单的疑犯，缴获核销单及海关出口报关单2780份。74家虚假注册的流通性外贸企业以及240家货代企业、物流公司和报关行涉案。

　　与此同时，自2006年4月起，外管局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实施了外汇违法（负面）信息披露制度，公开披露已被注销的外汇违法企业。

　　上述宁波外管局人士表示，他们每一个季度都会将辖区检查结果上报总局，并予以披露。但记者在外管局网站所能查到的最新的外汇违法逃逸类企业信息仍然是2006年4月。

　　另一方面，从今年开始，大连、厦门以及深圳三城市率先试点进行出口收汇无纸化管理，并准备向全国推广。到那个时候，何南洪们还想倒卖进出口资格的话可得再想新招了，或许这有点难度。

　　不管是纸制还是电子核销单，大量企业和个人的出口需求并不会减少，他们依然需要核销单——如果核销制度存在并且不改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