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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机电工业》:福特帝国的"蔷薇泡沫"

  

  这是一个令人怅惘的故事。

  看着她化作一片蔷薇色的泡沫,蔚蓝的大海上只剩下一艘孤独的白色航船。让二十年前还是孩童的我们看来,这个童话的结局似乎并不美妙。这部根据安徒生原版童话改编的电影恐怕早已经被人们忘记,如今的孩子看到的更多是经过迪斯尼巧手改动后的完美故事。

小美人鱼从此岸游向彼岸的过程中,经历的痛苦、迷惘和无奈,再也没有人提起,似乎随着丹麦古王国城堡的消逝,变得虚无飘渺。

  不过,每当我们静下心来,重新翻阅那泛黄的书页,那个孤独的说故事的人留在纸面上的只字片语,却往往令人心潮起伏。那个寒冷的北国,那个橙红色花朵盛开的城市,人们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用奇思妙想的童话故事慰藉心灵的地方,小美人鱼的铜像几百年来一直矗立在港口的一侧,她如春天般美好的脸庞上永远带着一种淡淡的忧愁,面对空旷的海洋,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将去往何地,只有不停张望来往的船只,寻找带给她幸福的人们。

  安徒生,并不是一个温情脉脉的作家,童话这个糖果一般甜蜜的题材到了他的手里,也被编织的多了几分惆怅和感伤,有人说这和他落寞的一生有关,也有人说这是他意在言外的一种表达方式,到最后真心读过他童话的人,总会发现,这些故事都带着一种相同的气息,就像人们站在荒凉的海岛上,冬天正在来临,寒风呼啸而过,人们虽然看到了希望,但难免还是要忍受漫长的痛苦。

  而美人鱼的宿命,或许可以看作一个哲学命题,她从海中的王国而来,她本是王子生命的拯救者,她在海中王国的生活也是幸福快乐的。但她的追求最终改变了一切,她是一个冒险家,为了获得王子的爱,获得人类的生活,她必须像行走在刀尖上一般痛苦,她也选择了变成无法歌唱的哑女。而在她削足适履,为了王子奋不顾身的时候,王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她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孩。而故事的高潮之处在于,小美人鱼意识到了结局原来如此残酷之时,她已经不能改变什么,而只有默默的化作一片美丽的泡沫。从现实美满的此岸到达理想境界中的彼岸,原来要付出这么恐怖的代价,也许正是小美人鱼所没有料到的,而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对于王子来说,她只是一个路人,从来没有在他的心里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这种付出与回报的巨大差异,也许才是让人们最感到唏嘘不已的地方了。

  而从柏拉图发现“囚徒困境”开始,圣古的先贤其实一直在思考一个共有的命题,我们所追求的和我们的现实到底有多么远的距离。在我们的一生中,尽其所有所努力的方向是否真的正确呢?庄子曾用镜花水月,美女和鱼来比喻这种错位的尴尬,小美人鱼以为她游到了彼岸就可以获得王子的心,但她根本无法了解王子的内心,他们没有交流,当然也就不可能萌生爱情。正如中国古代诗人喜欢用男女之情来描摹自己的仕途遭遇一般,是否我们也可以猜想,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安徒生是否也用小美鱼来自比人生的无奈呢?

  从童话到现实,从理想到困境,也许这是人类社会一个恒久的困惑,但从现代企业经营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的寓意也许更加具有宿命的味道。拿到这本《福特帝国》的时候,看到这本蓝色著作的标题上一行小字颇感到具有深意:“创业者与守业者的永恒博弈,一个传奇公司的真实兴衰”,觉得此书的编辑可谓做足了功夫,这两行小字可以说是对于福特百年历史的最好描述了。从1900年深冬的那一天开始,亨利·福特载着一位当地勇敢的记者,驾驶着底特律汽车公司刚刚开发的原型车上路的时候,一个命运的记号就此烙下,作为汽车公司代名词的福特也即将拉开自己激动人心的百年沉浮史的厚重帷幕。

  作为天才的机械师,亨利·福特,虽然看似头脑简单,想法单纯,却拥有一种创业者独特的霸气和豪情。如今许多企业管理史上的特殊称谓都和当年那个爱冒险的爱尔兰小伙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全球闻名的“T”型车生产线,日薪五美元的工资策略,大规模生产的创始者,以及底特律这个未来汽车与钢铁之都的奠基者。然而在亨利·福特这个新世界狂想者1947年逝世的时候,他所坚信的理想却早就已经完全的毁灭。他曾大声对美国宣布:“我要为大众造车。它一定要足够大,一家人都能坐进去;但也要小巧,这样驾驶起来它就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它一定要很轻,这样维修起来会比较经济;它的设计要简单,全部使用上佳的材料,我要雇佣最好的工人从事生产。尽管如此,它的价格一定要低,普通人都能买得起,并因此和家人一起享受上帝赐福的美好的大千世界。”

  多么斑斓壮阔的构想,从摆弄自己的第一台收谷机开始,福特本人对于机械就很迷恋,对制造业的未来就立下雄心壮志。他的目标如此神圣,对于他来说赚钱都不是最主要的动力。他虽然出身农家,但从幼年开始就对喧闹杂乱的旧式工厂向往无比,他是一个美国移民创造历史的典范,他要改变那个利用人力、马匹的旧世界,他要创造一个新的时代。正如书中记载的,一位1914年左右参观工厂的记者表述的那样,“长长的过道,旋转的曲轴和飞轮,支撑屋顶的柱子,不停传送的皮带,永不停息的机器,尖锐刺耳的声音,人、机器和运动的世界,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机器的轰鸣声也许正可以化作福特心中最美妙的乐曲。但问题也随着而来,在他陶醉于T型车的长红销量的时候,他从没有意识到,支撑一个企业帝国成长的东西到底该是什么?一款产品吗,一群工人吗,一个精明的创始人吗?对于这些他毫无概念,他的神思早已经开始缥缈,从他50岁左右开始,关心的更多的则是政治、军事以及社会工作的问题,他幻想着福特这座由他打造的帝国将永远如铜墙铁壁一样坚不可摧。

  而事实终究残酷,福特是一个创业型的企业家,创始人的热情和时代的特征,创造了奇迹。但一切并不这么简单,好景不长,1931年的到来,让一直呆在壁炉旁边的福特本人突然感到了冬天的残酷。经济萧条直接导致工厂规模的缩小,在1929年3月到1931年8月之间,福特公司的劳动力总数从128000人锐减到37000人。通用汽车和克莱斯勒的崛起,更为这场危机中的竞争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福特不再是惟一的领袖,随着汽车制造技术的普及,更多的公司开始分享汽车行业的利润,蛋糕注定越切越小。而福特本人虽然感觉到了危机,却并没有合适的方法应对。他所知道的策略仅仅只是降低价格和扩大规模这两大他曾经的法宝,殊不知在那个美国人回忆起来“凄凉的30年代”,消费者往往连日用品都难以负担,更何况是汽车这样的大型商品了。而要度过那个凄凉的寒冬,最好的办法也许是重新寻找经营的路线。

  而这也成为无论是底特律的其他大腕,或是欧洲西部的一些后起汽车新秀纷纷开始关注的重要命题。毕竟在经历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大萧条之后,人们开始发现物质匮乏的时代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则是社会市场的购买力分化的问题,卖车给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有能力购买价格昂贵的汽车,如何适应年轻人的口味等等,都是许多汽车企业热衷探讨的话题。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现代营销学和管理学的理论基础开始慢慢建立。不过,这些明显的趋势对于福特本人来说,则像是天方夜谭,他迟迟不肯支持新政,经过管理层的多次劝说,他才和罗斯福政府进行合作。他也丝毫不关注汽车外观的设计,对于人员的聘用和考核采取漠视的态度,他开始喜欢演讲,也喜欢和人们谈论辉煌的过去。而从此岸跃向彼岸的过程中,无论是他还是福特公司本身都开始迷失。

  迷失的结果则是异常惨痛的,在他逝世之后,公司已经濒临破产,与工会的谈判陷入僵局,公司内部没有持续发展的新技术,之前培养的管理层四散纷飞,他留下的福特成为了以一个完完全全的烂摊子。而他直到去世依然为自己曾经的“廉价车王”的称号骄傲不已。而直到60年后的今天,在福特新任总裁依然为公司的继续发展感到巨大的压力时候,令人不得不深究的是,正是亨利·福特本人创造了这一切,也是他差一点毁灭了这一切。

  而从这个角度来看,迈克尔·哈默一直期待的远景正在实现,企业本身就是无边界的,企业不是一个封闭的王国,也不是从此岸到达彼岸的阶梯,它是一个活动着的具有生命体的组织,强大如福特,也不过是一个时代的产物,随着底特律整个城市的陷落和美国社会的变革,它不仅不能随着嬗变还要固守曾经的期望必然要遭到时代的抛弃,这不能不说是世界企业史上的一个悲情的范例了。也许这会让人想起,管理学的功能正如德鲁克所言只能提供一些建议,做一个客观的旁观者,从这些曾经的经验里汲取一些智慧和教训,但换个角度,从哲学本来的命题中思考的话,就不得不得出一个熟悉的结论,从来都不是英雄造时势,而是时势造就英雄更造就奇迹。

  

(责任编辑:李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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