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跨国公司成为特殊利益集团

　　2007年，中国微观经济领域最大的事件是通过了《反垄断法》，然而，反行政垄断前路漫漫。尤其是在经济转轨期间，出现了新的特点。一些跨国公司拥有了一定程度的权力资源，成了特殊利益集团，加大了反垄断的难度。

　　跨国公司有何特殊利益

　　拥有特权资源。譬如，我国对手机行业设置了行政壁垒，众多的民营企业只能耗费高成本“租照”经营，而跨国公司进入中国手机市场却是“一路绿灯”，造成外资与民营的机会不平等。在汽车行业，直到2003年，才开始给民间资本发放牌照，而1978年，德国大众就已进入中国，现在汽车行业销售额的90%来自国外品牌。跨国公司获得的这些特殊资源，没有经过公开的市场竞争过程，因此其支付的仅仅是资源使用费或资源税，由于是政府授权分配的，实际上是政府税收或是行政收费。

　　具有超低成本优势。以长三角为例，为了吸引跨国公司，各地曾将土地价格压倒了极低的程度：苏州将地价从原来的每公顷300万元降到了225万元以下，低于每公顷300万元的土地开发成本；周边的吴江则将地价直接压倒了每公顷75万元；无锡甚至降到每公顷30?45万元；连上海一些郊区也拿出了每公顷75?90万元的超低价格。在长三角，对于一些世界500强企业，一些地方政府通常实行的是“零地价”或只是象征性收取一些费用。压低地价的结果是跨国公司获得了额外、巨大的收益。有的跨国公司拿到廉价土地后，不是去办厂，而是囤积土地，转卖资源，从中牟利。据估计，仅土地优惠一项，跨国公司收益达23亿元。

　　享受最大程度的优惠政策。在全国大部分地区，地方财政对外商投资企业都给予了最大程度的政策优惠。有的地方规定，对投资于政府鼓励行业和项目的跨国公司，自盈利之日起3年内缴纳的所得税、增值税的地方政府分享部分，由受益财政全额予以补贴；再如，新办固定资产投资项目达到1000万元的，属高新科技项目或销售额在500万元以上的现有企业，自该企业开始纳税之日起的5年内，由财政给予相当于企业所缴纳的企业税收地方留成部分100%的金额作为企业技术开发专项补贴。还如，对于跨国公司，承诺由中小企业信用担保中心优先提供担保，财政给予最高达50%的贷款贴息。

　　获得最便宜的劳动力。据统计，从1978年至2004年，虽然我国经济高速增长了近30年，工人工资却只有美国的4%。在制造业，我国劳动力价格甚至比20世纪90年代才开始快速增长的印度还要低10%。在珠江三角洲，民工的工资10年间没有增长。在跨国公司工作的中国白领，其工资也与外籍员工相差甚多，待遇偏低，并未反映出中国社会为培训这类人才培育的成本。

　　轻松并购中国企业。据统计，中国民营企业并购国有企业，失败率近60%；而地方政府对于跨国公司的并购欣然接受。因为，与民企并购相比，被跨国公司并购不仅可以显示政绩，而且提升并购的知名度，扩大了并购的社会影响力。

　　跨国公司在中国，不仅得到最廉价的土地、最廉价的劳动力，能够得到最大的市场份额，享有发展中国家最优良的基础设施，而且能得到最低的税负??中国确实成了跨国公司发展的人间天堂。

　　特殊利益的七大危害

　　从另一个侧面观察，跨国公司的的确确成了特殊利益集团。特殊利益，危害无穷。具体分析有七：

　　第一危害：产生虚假繁荣。跨国公司投资是增加了GDP，但并不能真正反映生产力水平和国民收入水平以及国民经济的实际增长水平，因为利润都流向国外。表面上GDP每年增长了很多，但职工的收入却没有增长多少。

　　第二危害：造成我国资源大量流失。一些地方政府不计成本的招商引资，人为地压低资源、能源价格，致使资源、能源价格长期偏离市场均衡价格，不能反映市场真实价格，造成我国的资源、能源类产品不断出口。据2005年美国矿物部的资料，全球当时累计探明的稀土工业储量为1.54亿吨，其中我国拥有的比重已从早年的90%下降为58%，资源优势大不如前。

　　第三危害：加重民生负担。为何一些城市房价高企？除了地方政府收益过度、开发商利润过高外，跨国公司也是潜伏的助推手。因为他们优惠、廉价拿到工业用地，而地方政府为了平衡财政，默许商业用地、百姓住宅价格拍得奇高，形成工业用地偏低与房地产价格偏高的反向关系。我们知道，承受高房价的却是当地的普通居民。

　　第四危害：产生负的外部性。一些跨国公司在中国进行公害输出，没有执行国际上的环保标准，产生了负的外部性。珠三角地区的海域严重污染，大量的工人在恶劣环境下超长时间工作。有关调查显示：中国的外资企业约有1/3是污染严重企业。我们国家不能成为世界的垃圾场！必须规范跨国公司的不当经营行为。

　　第五危害：成为商业贿赂重灾区。据有关研究，中国在10年内至少调查了50万件腐败案件，其中64%与国际贸易和外商有关。一些跨国公司谙习中国式公关精要，他们通过与地方政府“搞好关系”，或送领导子女出国，送绿卡护照；或承诺待领导退休后，聘其担任企业高级顾问，“顾问费”非比寻常；或对政府高官、企业高管“助学”，提供EMBA、DBA学费；或在合同签约后，将部分工程发包给领导亲属；或通过“干净”的方式，通过私人俱乐部和高级会所转给官员；或送领导“参观”和“培训”。从2000年-2003年，朗讯花费数百万美元“资助”中国官员出国“考察”314次，其中12次纯粹是观光。一些官员为了个人的利益，用权力为跨国公司撑腰，自己获得巨大的租金。世界银行估计，在民用飞机、电信设备、石油和天然气、精密仪器、大型机械设备等垄断行业，每年有数十亿美元流入中国腐败官员腰包。

　　第六危害：民企受到不公待遇。在一些地方政府看来，民营企业“翅膀还没硬”，需要依托当地的环境和资源。因此，相对而言，政策优惠比跨国公司要差。“重外轻内”的政策损害了民营经济的发展潜力，影响了民企的竞争力，挫伤了民营企业家的积极性。

　　第七危害：导致国际收支不平衡。跨国公司政策的扭曲，使得我国资本项目下出现大量顺差，资本项目的顺差也直接加剧了外汇储备的快速增长。巨额的外汇储备迫使中央银行增加基础货币投放，严重削弱了中央银行宏观调控政策的有效实施，给我国国民经济的稳健运行带来较大隐患。

　　特殊利益的制度原因

　　为何跨国公司能获得特殊利益呢？细分析，原因有五：

　　其一，跨国公司被地方政府视为“金色招牌”。曾几何时，招商引资的多少也曾经直接彰显政绩。于是，各地纷纷展开对跨国公司的“优惠竞争”，给予跨国公司“超国民待遇”。

　　其二，源于地方政府之间的GDP竞争。在西方经济学中，竞争是指企业行为；而在中国，地方政府掉进全方位竞争的“泥坑”中不能自拔。企业的竞争，不外乎寻找边际投入产出的最佳均衡点，追求利益最大化。地方政府的介入，严重影响了企业边际效益最大化的努力??因为政府也在同企业竞争，寻求边际最佳点。而跨国公司正好利用地方政府的这种竞争关系，与各地讨价还价，以罕见的超低成本进入中国市场，尽可能获得控制权，形成特殊利益集团。

　　其三，病根在压力型体制。从我国目前的地方官员考核体制看，招商引资是必须完成的“硬指标”。衡量一个官员的政绩如何，主要看他在任期内产值增加了多少，引进哪些项目，招商结果如何等等。这样，只有确保现在的本地GDP的增长就行，至于以后又没有资源用，就不是他任期内的考虑目标。在这种的压力型体制的推动下，各级地方政府官员无论是从地方公共利益出发，还是从个人政治前途着想，都会优先考虑引进跨国公司。这样，政绩更直接、也更为明显。

　　其四，法律法规极不健全。美国有《反海外腐败法》，约束他们在海外投资的企业，而我国法律法规极不健全，为行贿遗留了空间。

　　其五，地方政府利益独立化也是重要原因。改革进程中，地方政府利益独立化，这样，他们已经不满足于被动接受和执行中央决策，而是处处从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出发，致力于“有效”维护地方经济，“有效”维护小团体利益，“有效”维护既得利益。

　　破除特殊利益的政策建议

　　特殊利益必须破除，跨国公司在中国必须回归其合理利润。为此，建议如下：

　　首先，让所有企业自由竞争。著名经济学家弗里德曼指出：“对消费者的最大危险是垄断??不管是私人的还是政府的垄断。保护消费者的最有效办法是国内的自由竞争和遍及全世界的自由贸易。”

　　其次，尽快出台《反腐败法》。 面对愈演愈烈的跨国公司行贿案件，国家应该尽快出台《反腐败法》，加大惩处力度，让跨国公司腐败行为付出巨大代价。

　　再次，政府定位公共性。政府在招商引资中必须完成“硬指标”，是产生特殊利益的主要原因。因此，政府应把握好市场经济下自身的定位??公共性。具体来说，就是成为市场规则的维护者而不是既得利益的维护者；成为公共利益的维护者，而不是小团体利益的维护者；成为民生经济的维护者，而不是个人利益的维护者。

　　第四，深化要素产权改革。让跨国公司获得的资源，经过公开的市场竞争过程，消除其扭曲。

　　最后，形成公平竞争的现代市场经济环境。地方政府通过引入技术含量、国内配套比例、资源消耗、环境保护、新增就业等综合指标，来建立起符合科学发展观要求的吸收跨国公司考核评价体系，形成内外资企业政策一致、公平竞争的现代市场经济环境。

　　客观地说，跨国公司进入中国带来了好的一面，但在盛誉之下，应看到其不利的另一面。尤其是特殊利益，妨碍了中国经济的发展，应予以重点防范。（发表于2008年第1期《西部论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