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当务之急是稳定欧元对美元汇率

　　周一傍晚，一头平整的白发、一身淡灰色西装，在上海社科院会议室，克服旅途劳累，耐心侧身听着记者提问并一一作答，犀利的眼神藏不住这位77岁老人的慈祥。

　　这位老人便是罗伯特·蒙代尔（Robert Mundell），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1999年因提出“区域货币理论”获诺贝尔经济学奖，提倡欧洲货币统一而被国际学术界誉为“欧元之父”。

　　昨日，蒙代尔如约参加由上海社科院和纽约市政府举办的“上海-纽约国际金融论坛”，作题为“金融危机和全球货币体系”的主题演讲。虽然计划10时10分前赶往机场，但他还是非常投入地回答现场提问，直到10时20分才匆匆离开。

　　欧元区之困

　　今年恰是欧元第一个十年谢幕。以“百年不遇”危机为起点的第二个欧元十年，“欧元之父”眼中的欧元和欧元区又如何？

　　当年欧元“落地”异常艰难，包括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米尔顿·弗里德曼在内的一些经济学家都曾预计欧元区将最终崩溃。十年后，面对CBN的提问，蒙代尔依然“倔强”地说：“欧元已经获得巨大成功。”

　　“欧元本身几乎没有缺陷，整个欧元区的借贷汇率体系也很完善。”他说，“但欧元诞生之时，一些人并不看好它，主要因为看到欧元区个别经济较弱成员国的问题，担心统一的货币政策会难以实现。如，当欧洲央行采取较为扩张的货币政策时，由此引发的通胀风险就会严重伤害到希腊等国家，这些国家往往拥有很高的政府债务规模，政府债务占本国GDP（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超过125%。所以，他们认为这些国家加入欧元区会成为很大的问题。”

　　蒙代尔坦言，目前欧元区的最大困境在于，成员国实行统一的货币政策，就不能由各国自行调整针对通胀的政策。“以美国为例，1945年美国政府债务占GDP约为125%，通胀水平也非常之高。而5年后，它的政府债务占GDP比例就下降到50%~55%水平。也就是说，由于欧元区成员国没有本国独立货币，就不能灵活地调控政策来控制通胀，尤其希腊等国与德国等国之间的情况差异非常大。”

　　“但这是欧元区内部政策值得忧虑的问题，也是欲加入欧元区的欧盟国家的问题，而不是欧元本身的问题。”蒙代尔对CBN表示。

　　对于这场危机下的欧洲反应，蒙代尔显然带有一些批判眼光。他说，欧洲方面并没有采取太多实质性的刺激措施，而已采取的政策本身也没有发挥多大作用，主要因为欧盟成员国财政赤字占其GDP有3%的“安全上限”，不能大量举债。蒙代尔预计欧洲经济至少到明年开始企稳，关键是欧洲央行不能让欧元继续升值。

　　“我个人认为欧洲央行的货币政策过紧，以2%作为通胀目标上限的欧洲央行，更担心未来可能会承担更多通胀风险。”他说，“而接下来欧元区通胀水平很可能会降到接近零水平甚至出现负增长，也就是会有通缩风险。我认为欧洲央行不应让欧元升值超过1欧元对1.4美元。”

　　蒙代尔指出，当务之急是美联储和欧洲央行一起努力稳定欧元对美元汇率。“接下来的几个月中，货币政策会决定未来发生什么，而现在欧元和美元的汇率看起来都很‘糟糕’，稳定汇率不仅是对货币本身而言有意义，对这两个货币身后的欧美两大经济体也十分重要。”

　　美联储两难

　　谈到市场对全球经济下滑“止跌”的预期升温问题时，蒙代尔深深吸了口气说：“要屏住呼吸。全球经济危机虽然不久后会见底，但不太可能在年内有强劲复苏，房地产市场、汽车市场仍然疲软，原油价格也在上涨。而对美国经济来说，预计会在今年夏天见底。但问题是何时复苏？我觉得不会很快，主要因为美国经济的繁荣往往以房地产市场繁荣为基础，但目前看来未见美国房市复苏。”

　　“随着经济回暖迹象的出现，最大的风险是美联储政策。”蒙代尔接着说，“需要有力的货币政策才能刺激经济强劲复苏，但面对可能来临的通胀风险，美联储还会保持低利率水平吗？”

　　“一年前的现在，包括美联储在内的各国央行还在为通胀问题‘团团转’，美联储显然忽略了美元升值和黄金价格下跌带来的紧缩政策征兆，结果就是国际原油价格从147美元/桶暴跌到30多美元/桶，从而抑制金融市场和实体经济的恢复。”他说。

　　“时隔一年，美联储如今的两难境地是：如果货币政策过于宽松，则美元将遭遇贬值，黄金价格上涨，导致原油价格继续飙升；如果货币政策过紧，则美元将面临升值，原油价格下跌，则经济复苏又将受到抑制，银行系统的麻烦也会随之增加。”蒙代尔表示，“假使布雷顿森林体系仍存在，美联储就不会面临这样的两难，因为‘盯住汇率’让世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货币单位。”

　　货币新机制

　　蒙代尔指出，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世界其他货币都盯住美元，但在目前有两大强势货币的情况中，这个体系显然不再适用，而需要更加对称的、稳定欧元和美元汇率的机制。

　　他提出两种可能的机制：当欧元疲软时，由美联储购买欧元加以提振，当美元疲软时，则由欧洲央行购买美元，该机制为扩张方式，适用于经济面临很大通缩风险；当美元疲软时，美联储购买美元加以“捍卫”，而欧元疲软时则由欧洲央行出面“捍卫”，该机制是紧缩方法，适用于经济面临很大通胀风险。

　　“到今年夏天前，美联储等面临的最大风险仍在通缩——虽然这可能会在两年甚至一年后发生逆转，但眼前看起来应该使用第二个方法，主要因为美国和欧元区都面临物价大幅下跌和失业率上升的问题。”

　　“该机制应循序渐进，两大央行购入价格之差逐渐降低。如，美联储先从1.45位置买入欧元、欧洲央行从1.15位置买入美元，随着市场慢慢适应这一机制，就可能把价格分别调到1.4和1.2，然后再根据市场状况调到1.35和1.3。”蒙代尔最后说，“加强美元和欧元汇率的稳定性，将使得包括美国在内的各经济体实现全球货币体系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