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瀛寰 发自北京

　　78岁高龄，张忠谋廉颇未老，决然复出，重掌帅印。

　　6月11日，台积电董事会突然宣布，张忠谋将继任公司董事会主席，并重新出任首席执行官。现任CEO蔡力行将转任台积电新业务开发部总裁。

　　“花十年光阴培养出一个CEO，却在10分钟内就被裁撤”，张忠谋复出与蔡力行被撤，就这样戏剧性地上演了一出华人公司权力场中的大戏。

　　张忠谋以强人的自信、对赛场的迷恋，把自己已有的荣耀全部押在了台积电的未来这座赌台上。

　　蓄谋已久的“政变”？

　　淋漓酣畅，是强人张忠谋一贯的领导风格。

　　张忠谋的强势作风，早已广为人知。光宝董事长宋恭源回忆，当年在德州仪器LED工厂做事时，曾有机会被派到德州总部开会，“那时任资深副总裁的Morris(张忠谋英文名字)，每天傍晚来Review(检视)我们的进度，他坐进会议室，脚跷在桌上，燃起雪茄，连同所有白人都吓得不行，因为他实在非常犀利。”

　　相比之下，在蔡力行一事上，张忠谋处理得算是相当“温和”了。有人问：“难道不担心，这么大的人事变动会使人心浮动？”张忠谋说：“绝对不会。员工会看到我们正确的决策，应会更为振奋……过去(他们对蔡力行)report(报告)的那些内容，我都非常熟悉，我终究是创办人……”

　　同时，张忠谋对蔡力行也没有雪藏或者弃之不用，而是任命其为台积电新成立的“新事业组织”总经理，直接对张忠谋负责。

　　蔡力行1989年加入台积电，对于这位一路从普通技术人员升迁到最高决策层的弟子，张忠谋曾高度评价：“能力与经验都十分优秀,是台积电公司下一任总执行长的不二人选。”

　　但这样一位人选，却又如何令老张突然“翻脸无情”呢？业界普遍认为，归结起来，蔡力行不外是犯了两个所谓的错误，一是裁员事件，一是业绩下滑。

　　“裁员事件对台积电社会名誉的影响非常大，在台湾名誉如此之好的台积电，在台湾当局‘保经济、保就业’的大力号召下，竟然出现裁员风波，甚至还有老员工在张忠谋家门口抗议，这让张忠谋在当局及公众面前大失颜面，”长期关注台湾政治及经济问题的沃克顾问公司周先生认为，“其实，关注台积电的人都明白，张忠谋动念复出，绝非一时心血来潮，更不是一两日间的事情，之所以会有‘十分钟’的戏剧化场景，原因是此间种种触动了张忠谋一向诚信为本的经营理念，裁员一事就成了裁撤事件的导火索。”

　　事实上，年初开始，台积电就传出张忠谋对蔡力行日益不满的消息，张也一改过去每两周到新竹上班一天的惯例，从上半年起已改为一周两天，甚至三天，管理事务涉入程度越来越深。同时，在业务层面上，“台积电降价速度不如联电，所以被抢去不少订单”，周先生认为，“订单被抢，已触动了台积电的根本，这时候，张忠谋不出手，那他就不叫张忠谋了”。

　　事实上，蔡力行的“江山”早已千疮百孔，外界未必看得清，但张忠谋却洞若观火。他回归10天之后的6月22日，台积电大客户AMD首度公开承认，40纳米图形芯片供货不顺，与台积电良品率不足有关。目前，AMD正在评估是否转单到AMD投资成立的Global foundries公司。

　　裁员、业绩下滑，固然是老张复出的外部诱因，但仅此，尚不足让张“下最后之决心”。

　　老战士，新疆场

　　其实，张忠谋早已放出种种复出信号。只是，外界察觉有限，蔡力行更是未及细想。

　　正如外界所言，蔡力行“错不至死”。但若是张忠谋想让蔡力行“死掉”呢？别说犯了错，不犯错，也照样得“死”。

　　“错不至死，却死掉”的关键，就在张忠谋欲卷土重来。

　　张忠谋的辉煌历史，尽人皆知。国际媒体称他是“一个让对手发抖的人”，而台湾人则尊他为“半导体教父”，因为是他开了半导体专业代工先河，是他定义了一个产业，救了整个台湾岛。台湾现在最受世界瞩目的不是PC，而是IC这个行业。

　　2005年6月,张忠谋退出台积电，顺利将权杖交予其一手培养起来的接班人蔡力行。退休后，张忠谋以演讲、读书为乐，撰写并发表了多篇小品文阐述人生哲理。

　　但是，张忠谋的平静生活被金融危机打破。

　　去年11月，台积电运动会开幕前，张忠谋发表了颇富深意的讲话，“第一幕是金融风暴，年初已经开始，现在为止还没结束。第二幕叫‘经济衰退’，很多人以为金融风暴差不多结束了，并希望有惊喜出现，想不到第二幕却已开始”，警世之言说完之后，张忠谋开始高调接受媒体访问，频频出现在公众面前。

　　11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张忠谋强调，面对金融危机，企业应该进行“攻击性防御”。与张忠谋的谈话同时，执行官蔡力行所执掌的台积电公布三季度业绩：“资本支出下降20％”、“产能缩减25％”。

　　今年2月，张忠谋在另一次受访时说道：“对我个人来讲，工作就是人生。我的人生的意义就是工作，假如没有工作，我的人生也就没有什么意义”。这一态度已与之前撰写人生哲理小品时，已经大为不同。而今年第一季度，台积电的净利润更是创下8年来最低，下滑95%。也正是基于这一业绩，让曾声明不会裁员的台积电不得不割肉疗伤，辞退了数百名员工。

　　如此种种，显然令强人张忠谋如鲠在喉，并最终成为其复出的原因。

　　金融危机来袭，对强人来说，这无疑是看到了新疆场全面展开，充斥着诱惑的冲动。更何况，张忠谋对自己创办的台积电自觉“有责任在身”，在新疆场上，张忠谋无疑更相信自己。

　　“任期没有时间表”

　　“我的任期没有时间表”，回归之际，张忠谋如此表示。据称，张忠谋已在新竹看好房子，准备在新竹定居，打一场持久战。

　　“强势领导，是过去台湾代工业能兴起的原因，但却也是未来的挑战。”台大副校长汤明哲指出，张忠谋只有一个，但台积电的股东，不可能把所有财产，都押注在这些强人身上。就算在这些强人眼里，这些接班人都还不够水平，他们把权力收回，只是为了要保护股东利益，但接班体制一旦被破坏，谁还愿意当下一个蔡力行？股东的长期风险，谁来承担？

　　6月18日，似乎是为了让外界重拾对张忠谋的信心，台积电大笔一挥，决定重启投资计划。张忠谋表示，台积电资本支出由原本预估的15亿美元，调升至与去年基本持平的18亿美元，公司今年计划增加20%的研发支出，主要是将其1200多名员工的研发队伍扩大30%，同时设计技术团队将再增90人。由此，台积电成为台湾首批押注市场复苏的大型科技企业之一。

　　但是，纵观东西方多位“回锅”企业家的表现，似乎只有乔布斯为苹果带来了第二春，其他的，中规中矩，守成而已，但愿老张总有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