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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共和国的价值创造逻辑

来源:21世纪网-《21世纪经济报道》 作者:张旭东
2009年11月24日06:51

  像中华人民共和国这样庞大、复杂的历史现象和政治实体,它的根基必然是多重而又单纯的。根基既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又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它既“虚”又“实”,既抽象又具体,并在时间流程中、在变化中不断展示出其源流性、根基性的东西——它是变中的不变,也是不变中的变。

  新人

  这样的存在不可能被任何机械、僵化的本质论表述所把握;一切历史和价值虚无主义论述也与它无缘。这种时间性的存在的实体和主体只能来自人的概念本身,来自一种自己创造自己、为自身奠定合法性的“新人”的概念。人民共和国的文化和政治根基,归根结底是一种新的人或者说人民。“人民共和国”以“人民”为根基,似乎是不言自明的事情,也好像很符合传统儒家“民本”思想和中国革命“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观念。但这个人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中国人——一般意义上的中国人概念并不包含历史和政治的区分,但这种区分却是当前谈论“根基”问题的关键所在。非历史和非政治化的“中国人”没法跟过去的历代中国人、或地理流散及移民意义上的中国人相区分。但作为共和国根基的“人民”,则是一种反过来被“人民共和国”界定、由后者提供具体文化内容和政治内容的中国人。这有点像同义反复:什么是新人?新人是被人民共和国所界定的人。什么是人民共和国?人民共和国是以这样的人民作为精神、伦理和文化基础的新国家。但一种认同,一种哲学意义上的同一性,就沿着这样一种辩证逻辑,从这样一种“同语反复”里生发出来。此种不能由形式逻辑所把握的辩证逻辑,在于这样的“新人”和国家都是历史中的政治性存在,都在给定的历史条件下不断地创造自己的历史。

  我们今天所说的中国人不是儒家意义上的传统的中国人,但它却依旧处在传统内部的断裂和连续的历史韵律之中,包含着传统中国文化的种种元素,并以自身现实中的活动为中介,把这些“文化因素”转化为一种崭新的价值和精神力量。这个新人的本质同族裔概念毫不相干,但却又构成了文化和政治意义上的新物种。这个“新”带有一种突破既有社会文化和政治框架的形式。一方面,它以阶级的普遍论述超越了简单的文化、地域甚至是国籍。但另一方面,被新的阶级意识(或者说阶级的政治性)所超越的固有的历史范畴、文化范畴、地域范畴,同时也以它们特殊的方式被保持在新的阶级意识里边,同阶级范畴一道,成为一种更为普遍的新文化、新价值和新人概念的内在组成部分。

  在新人构造的内部我们可以看到这种新的文化认同和政治认同的多样性、流动性和开放性,看到一种不断退出自身之外,但又不断回到自身基本诉求、基本认同、基本价值理念和指向的往复运动。这也反过来证明,这个新人不是某种固有的属性,而是在历史实践的过程中建构起来的实体和主体。这个新人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新世界的途中成为了新人。它不可能在一个历史空白或价值空白中开始自我构造,而是在既有的历史条件和文化条件下,在一个现实的政治和伦理的空间中去寻找新的自我。它不可能不把传统作为最内在的构成性因素包含在自身认同之中,但作为这种认同的“终极特征”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的东西。我们也许可以在这种主体的伦理成分、阶级成分、心理成分、文化成分的方方面面认出传统中国人的印记、社会主义国家公民的印记,或特定阶级成员的印记,但作为价值整体的“新人”概念,一旦它作为正式实体和文化实体确立起来,就必然一劳永逸地超越那些局部的简单集合,就像一个站立着的桌子必然超越桌面、桌腿等的简单集合一样。

  换句话说,我们无法对作为新中国根基的新人得以确立起来的终极特征作实证性的理解,也无法分析性地描述那种把部分转化为总体的“最后的一跃”。但我们必须看到作为“新人”基本存在方式的那种寻找自身意义的意志,它把一切都激活了,把一切都统摄起来。如果再追问下去,问这最虚无的关于自我认同的追求是什么,我们就会回到一些正面的价值,即一系列近代以来确立下来的普遍的观念,如自由的观念,人的尊严和平等,民主的观念,创造和对幸福的追求,等等。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立国的伦理基础、文化基础、政治基础、道德基础,又同时是对于这些普遍价值观念的颠覆和超越,更确切地讲,是对这些普遍价值在具体历史时空里的对象化、客观化、体制化的因素的超越。举例来讲,人民共和国的立国根基可以说是新人对自由、平等的追求;是对“追求幸福”的权力的肯定。

  肯定与否定的统一

  新中国的“新”,在于接受这一系列普遍的诉求的同时,在起源上超越和克服那些已经实现的或者已经体制化的观念价值,比如传统社会的幸福观念。它一开始就要把这些已经物化了的理想相对化和特殊化,从而把自己作为一种更超越、更普遍的东西确立下来。这界定了中国革命大众所创造的新型国家内在的激进性。这种激进主义、颠覆性、超越性和理想主义,本身是内涵在一系列普遍价值里,而不是跟这些普遍价值对立的东西;它不是作为后者的对立面,而是作为对普遍价值充分实现的渴望和诉求而被表述出来的。因此要正面谈“根基”,就必须能够在方法论层面上论述它的一体性。

  谈“根基”时的一个误区,是以为谈得越实越好,但任何“实实在在”的东西都会被另一个“更实实在在”的东西颠覆掉,被取而代之,而到头来“最实实在在”的东西,反倒可能是一个最大的抽象,最大的幻觉。所以,谈“根基”问题,就必须能够在抽象的层面上确立实在,在物化的心脏看到虚无。

  创造性的毁灭是理解新中国根基的一个重要方面。创造性的毁灭是文明付出的高昂代价,但不付这种高昂代价就没有办法往前走,没有办法重新把自己建立起来。这是一种建设性的自我否定,一种自己打破自己,在实在界中再次认识自己、确立自己的过程。

  在这个意义上,人民共和国立国的根基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破旧立新的前进运动,也是不断突破主观的幻觉,包括理想主义的幻觉,一步步走向具体、实在的自我的真理性(反过来说也是局限性)的过程。那种终极意义上的正当性,只能在当代中国的集体性政治认同和文化认同,即那种使得中国人在总体上成为新中国人的源头性、根基性的自我同一中去找。这种自我同一性存在于一种正面的、肯定性的精神,但它同时又是否定性的、批判的、超越性的(甚至不惜为此而破坏)的精神。这种精神只有在革命和对传统的革命性再诠释中才能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整体,只有通过一种创造性的破坏才能获得自身的充分实现。

  中华人民共和国60年来历史轨迹是迅急、跳跃、爆发式的,这条激进现代的路径不仅仅是革命逻辑和现代化逻辑的体现;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激进的普遍性实现过程当中,始终存在着一个所谓两步并一步或三级跳的问题。从鲁迅那一代人开始,中国人追求进步和真理的步子就带有这种否定之否定,以激进的否定性作为寻找肯定性、建设性因素的步骤和环节的特点。在毛泽东和共产党人的思想结构里,我们能看到这种否定意识在普遍性概念空间内部形成的新的激进性的边缘:用旧民主主义革命改造封建社会,但旧民主主义革命同时只是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提供条件,提供可能性;新民主主义革命在瓦解旧民主主义革命同时,也同样自觉地是社会主义革命更高阶段的一个过渡,一个中介环节。自五四以来,特别是60年以来,作为共和国根基的这个变革传统,一直在普遍性的内部为自己确立这个自我否定的边缘,并在这个边缘上确立起一种新的质,即新人的价值和认同。这有点像在行走时把脚踩在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上,这个东西是被激进的普遍性意识所捕获的中介物,通过这个正在被争取、但却已经在概念上被否定和扬起的东西,“新中国”及其“新人”把现实中的理想也作为有待克服的东西放在括号里面,由此来为一种更普遍、更丰富的历史远景同时确立现实性和超越性。

  在一个更高的哲学层面上,我们必须承认,由人民共和国所界定的“中国人”,是在它自身艰苦卓绝的历史道路上、在普遍性内部空前激烈的价值冲突的战线上出现的一种全新的政治、文化物种。

  两个六十年

  今年是人民共和国建国六十周年。现在人们似乎习惯了从“两个三十年”的角度来谈新中国的历史,仅有的不同,是一部分人强调它们的连续性、传承和因果关系,另一部分人强调它们的断裂、对立和差别。但片面地强调连续性,既不符合过去三十年历史发展的事实,也无助于阐发人民共和国历史整体性;而片面地强调断裂和对立,则带有历史虚无主义的印记,甚至进一步促成价值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混乱。

  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有必要提出一个扩大的“30年”概念,探索一种长时段的共和国历史分期论。理解人民共和国的前30年,必须把它的有机的史前史,即从“五四”开始的更早的30年包括进来。这第一个60年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完整的论述,不应把它机械地以1949为界割裂开来。为了论述共和国的根基,有必要单独讲1949,但是在处理两个30年关系时候,必须把更早30年包括进来。因为没有那30年,离开这第一个60年内部的“新旧对比”,我们就无法建立起有关新中国第一个三十年自身历史正当性的正面论述。在第二个60年(1949-2009)的框架里面,我们就不得不面对两个三十年的断裂问题。而理解改革开放以后30年和前30年的关系,也不得不借用第一个30年的过渡,某种意义上仍要回到1949年以前那30年去。事实上,关于后三十年(改革开放时代)历史定位的争论,总是要借助1949年前的三十年作为历史参照。这在1990年代以来重写上海史和上海怀旧热中表现得尤为清楚。没有“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上海,也就没有后革命时代的上海全球想象,两者共同的“不便”,是中间的三十年,即毛泽东时代的产业化、政治化的上海。

  两个30年的关系,实际上是两个60年的关系,1919-1979和1949-2009的关系。重叠部分是中间的30年(1949-1979),而这正是人民共和国的奠基时代。这30年承前启后,继往开来,把近代以来的可能性打通融为一体,并为后30年开辟可能性。正如第一个60年(1919-1979)通过“新旧对比”的叙事逻辑建立起自身的整体性(谢晋的早期影片迄今为止仍是这一话语逻辑的有力说明),第二个60年(1949-2009)通过“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叙事逻辑,建立一种历史连续性和整体性。在工业化基础、国防能力、国家行政和动员能力、国有企业、产业布局、金融制度、国家对国民经济的宏观调控能力、全民教育体制等方面看,没有前30年就没有后30年,已成为主流经济学、政治学、法理学、社会学的共识。

  “崇高”与“世俗”

  前60年最关键的问题是怎样把新人的理念通过强有力的国家形式确立下来,换句话说,是新中国价值观念的政治表达问题。今后凡是客观的历史学家都会日益清晰地看到,第一个60年(1919-1979)乃是一个堪与中国和世界史上最伟大的时代媲美的英雄时代和悲剧时代。人民共和国的基本存在方式是时刻直达敌我之辩的政治,是基于理念和理想的流血、牺牲和无私奉献——最终是献出自己生命意义上的牺牲,虽然它也可以以“温和”的方式,变成一种牺牲个人利益和安逸,“勒紧裤腰带搞社会主义建设”的道德要求和伦理自觉。通过自我牺牲来为国家奠基的时代是新中国的罗马时代——这里新人的价值成为“人”的价值本身,并一次成为统治的直接的、终极性的合法性来源。任何建立新价值规范的过程都是一个禁欲的、自我牺牲的过程,所以可以说头60年是走向“崇高”,在价值上、观念上、理想上、情操上把普通人变成“圣人”的移风易俗的时代(学雷锋,“八亿神州尽舜尧”);是把日常生活领域不断推向高处,推向政治领域和意义生产领域的巨大的历史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个人很渺小,私欲很渺小;公很伟大,理想很伟大;享乐很可耻,牺牲很高尚;消费很可耻,劳动很高尚。一切都是在为工作和付出正名,一切都是在为一种新价值、新道德的千秋大业打基础,所以这也是新人的尚武的、消耗自身精力和元气的时代。所有的精力都被引向创造,引向劳动,引向辩论,引向主人意识和主人翁精神。一切都在向上,直到“高处不胜寒”。

  而第二个60年(1949-2009)则是一个走向“世俗”的过程,及大家发现:吃饭很重要,休闲很重要,消费很重要,个人很重要,消极自由很重要,隐私很重要,美感很重要,快感很重要,享乐很重要,财产很重要,法律保护很重要,权益和福利很重要,能者多得很重要……所有这一切并不是从1979年开始的,而是孕育在从革命党到执政党、从革命军队到科层体制、从革命运动到行政管理的历史转变,以及社会主义现代性、社会主义日常生活、社会主义条件下的城市中等阶级这些历史现象的内在矛盾之中。

  这个90年的历史轨迹的绝对中点是64、65年,也恰好是“物极必反”的转折点。近年来蔡翔等文学研究领域的学者开始关注50年代末、60年代初文学作品中出现的青年工人的审美问题、趣味问题,消费问题,指出所有70年代末、80年代初改革文学里面出现的新概念,如个人、爱情、幸福,直至诸如人要不要烫头发,穿喇叭裤,要不要时尚生活等问题,早已在“文革”前出现。这些文学史研究领域的新课题,也为其他领域的材料所作证,它们共同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而恰恰是社会主义新中国培养出来的青年工人或知识分子(包括一部分中学生)最早在日常生活领域和身体政治领域,遇到了这样或那样的麻烦;为什么“红色江山的接班人”,最早对生活的本质产生了不同的、另类的理解。

  不承认这个“走向世俗”趋势,我们就没有办法理解今天。承认人的有限性并不等同于宿命论意义上的人性论,而是说是要承认人在历史的条件下的弱点,局限性,承受能力和想象的局限。来自现实和低俗领域的能量、活力、想象和野心,代表一种辩证意义上的客观性和具体性,在这个意义上是一种进步而非退步。

  这个过程往下走过程的正面意义在于,它为新人内在的空洞、空虚、虚无和抽象提供实质。只要人民共和国的价值根基还在,今天的“世俗”也必须被理解为“新人”的内在本质的基本方面。最终这样的新人、新的国家形式,要在地面上确立下来,而不是悬挂在半空。这个问题把我们带回到国家的本质。

  现实与抽象

  黑格尔曾说,国家不是一个艺术问题。国家是“神在地上的行进”,它是现实中的存在。国家是现实中的生命,它面对一切现实中的问题。

  按黑格尔辩证法的逻辑,具体的东西永远高于抽象的东西,因为具体的东西落到实处,处在真实的矛盾交织之中。在新中国最近的三十年里,特别是最近的十多年里,中国人不再把自己架在理想主义的炉子上烤,而是摆脱了种种抽象说教、道德、政治、体制甚至法律的束缚,把人性的方方面面,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没有人能够否认当代中国人在这样一个历史框架里所展现出来的巨大的、惊人的能量和活力。

  毛泽东时代已把最高、最纯粹的人类远景包含在其政治理念和治国理念的内部,并一次为历史画出了终极地平线。今天的中国则是摸着石头过河,在这个特定的意义上,中国重新回到了历史,回到了现实,回到了一个开放的时间和意义框架之中。

  在今天中国的经济领域、日常生活领域和社会领域涌动的准中产阶级大众、消费大众,或者即将进入消费领域的人群,跟社会主义“新人”有着一脉相承的东西。比如他们身上打破一切禁忌勇往直前,为拼命向前踏出一条路径的执着和勇敢;他们那种不守规矩、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和乐观;他们在新的社会分化的空间里面追求平等和尊严的渴望,都显露出他们同父辈、祖辈身上“激进的普遍性”之间的家族相似。在他们变成中国城市中产阶级的漫长道路上,祝愿他们将会创造出不同于全球范围内也已体制化了的中产阶级体制、价值和生活想象,尽管在表面上看,他们身上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目前还仅仅停留在模仿和抄袭西方白领阶层的阶段。即便如此,从他们身上我们也能看到一种革命和社会主义文化和价值观的残留。这不仅是历史尚未湮没的痕迹,而是某种根基的东西使然。

  (本文发表时有删节,未经作者审阅。)

责任编辑:单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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