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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黄官员豪宅的那些铁栅栏

来源:中国经营报 作者:秋风
2010年10月09日07:38

  江西宜黄县委书记因为暴力拆迁导致被拆迁人自焚,而遭到纪律处理,有网友曝光了他在抚州市的豪宅。这个照片给我最强烈的印象是:密密麻麻、无所不在的铁栏杆,所有窗户外面都装着铁栏杆。由此,我马上联想到了监狱。

  可以想象,住在这豪宅中的人,不可能喜欢这些铁栏杆。站在窗前向外望去,没有美丽的景色,只有冷冰冰的铁栏杆,这样的感觉不会舒服。但是,业主仍然安装了这些铁栏杆。很显然,他有不得已处:他必须防盗。由这些铁栏杆可以推测,这地方的治安不好,社会秩序有点混乱。

  当然,不只是这个地方。当代中国的一大景观,就是铁栏杆四处蔓延。这种铁栏杆有三类:第一类是政府机关。当然,大多数时候,这里的铁栏杆已经升级为高大的围墙。毕竟,铁栏杆还可以让视线穿过,很可能把秘密暴露给外面的普通民众,密闭而高大的围墙则能给官员们带来更大的安全感。

  第二类是社区的铁栏杆。中国社会是严重碎片化的,每个社区都被铁栏杆或者围墙包围,而相互处于分割状态。建造铁栏杆或许是为了划定产权范围,但主要目的恐怕还是防范:防范他人进入。在这个社会,他人是不可信的,经常就是敌人。北京郊区推广封村制度,也是为了防范外面的敌人。

  第三类铁栏杆就是窗户的铁栏杆。在中国,防盗门大约是十分兴隆的一门生意,新建楼房的底层甚或二层窗户,也几乎全部用铁栏杆装饰。

  光是这些铁栏杆,就已经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中国社会出了问题。曾经有不少官员、专家把我们这个时代形容为“盛世”,甚至是千古未有之盛世。但是,古人形容盛世最常用的一句话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推想起来,当然也就不用安装铁栏杆了。但我们这个时代,仅仅关上门窗已经不够了,还需要把门加固,给窗户装上铁栏杆。

  本来,在大多数社会,人们把犯罪分子关在铁栏杆保护的监狱中,才觉得安稳一点。但现在,人们把自己反关在监狱式的住宅中,才觉得有一点安全感、安稳感。到底哪儿出问题了?宜黄发生的事情,就已经给出了直观而有力的解释。

  钟姓农民贫穷但还算安稳地住在自己的寒舍内。突然,拆迁的命运降临到他们身上。他们拒绝政府开出的条件,政府便动用专政机器向他们施加压力。他们呼告无门,只能拿生命相博:选择了自焚。遭此大难,他们寻找救济。在当地找不到,他们准备上访,又被地方政府官员拦截。处在这样的境况中,这一家人会做何种想法?观看了这一切的普通民众会有何种想法?

  就在这个故事的另一面,一片片开发区崛起,宏伟壮观的城市呈现在人们眼前,一栋栋房屋被人抢购一空。这确实是“盛世”的景象。只是,人们在购买房屋的时候,首先会关心防盗门是否结实。富人们在装修独栋住宅的时候,总不会忘记给窗户装上铁栏杆。

  看起来,这是两个不同故事,因为,这两个故事的主体完全不同,两个人群的心态也完全不同。中国社会是断裂的,沿着城乡和贫富,有一条深刻的分割线。这两个群体,在大部分地方也相互隔绝。尽管现代沟通技术高度发达,在很多时候,他们彼此未必知道对方生活的真实境况。

  但略加思考就会发现,其实,上面两个故事是同一个故事的两面。归根到底,所有人生活在一个共同的社会中。一个世界不可能把自己与另一个世界完全切开,而独享繁华。它尽可以繁华,但另一个世界总会给这个繁华世界投下浓重的阴影。它绝不可能躲过,铁栏杆就是这顽固的阴影之一。

  其实,两千年前的圣贤董仲舒就已把这个道理说得十分清楚了:“大人病不足于上,而小民羸瘠于下。则富者愈贪利而不肯为义,贫者日犯禁而不可得止:是世之所以难治也。”尤其是,在当代中国,财富经常就是借助合法的与不合法的暴力获得的。宜黄县委书记之所以能够住上几百平方米的独栋住宅,恐怕就是因为,他能够大胆地进行强制拆迁。这样生成财富的过程,就是一个财富的剥夺过程。

  更严重的是,整个社会的心态,会被这样的剥夺行径和被剥夺者的无奈、绝望所扭曲。在普通民众心灵中,正义感、是非感不断流失。维持社会秩序的诸要素中,最为重要的是人们的正义感、是非感、共同体感。当整个社会的道德、伦理防线松动之后,处于社会边缘的人就会轻易地铤而走险。如此,社会治安不可能不恶化。这个时候,另一个世界上的人们,就不能不赶紧给自己家豪宅的窗户装上铁栏杆。

  铁栏杆当然可以给住在其中的人们以一定程度的安全感,但人们也变成了自己的囚犯。这就是天道循环的秘密:某些人可以从不公正的制度得到一些好处,但最终,他们自己也将遭到伤害。

  作者为信孚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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