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网站
财经中心 > 国内财经 > 宏观经济

独立的思想者——剪影钱钟书

来源:中国经营报
2010年11月20日02:27
  在今年夏天的新加坡,我曾遇见一个剪影师。他笑着叫你别动,然后在30秒内就将你的侧影从黑纸片中剪了出来——我从未这样端详过自己的侧影。哦!原来这就是我——不过只是抓住了几个特征,竟然这样像。英国哲学家休谟曾云:“人就是一束感觉。”人如果简单化的归纳,不过就是一些曾经做过的事,曾经说过的话。然后,这些片段被我们自行拼接,形成一个我们眼中的他。其实,这和剪影并无大区别。

  如今的中国坊间所知道的钟书先生,其实基本源自于他的名声,而这些名声的大部分,其实源自于电视剧《围城》当年的影响,当然,若有更深,基本上就是杨绛先生所题的那段“围在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再多,就没有了。这当然也算是一种剪影,但我希望它的轮廓能够更清晰一些,或许,钟书先生的形象就会更立体一些。

  文之剪影:文字片段中的钟书先生

  清人张潮在《幽梦影》中写到“才兼乎趣始化”——如果符合这个方面的标准,那么中国知识分子中,钟书先生则相当合适。这一点,从他的著作中,其实大有体现:《围城》自不必说,那些比喻和挖苦的具象化已经根植在很多人的脑海中。但,即便是他那两部渊博的《管锥编》和《谈艺录》,在我看来,其实也有在严肃不苟的学术论据列举中不经意地插科打诨的嫌疑,总有那么一句两句逗得相当到位,皆可让会心人时不时捧上一腹。

  如《史记》可当才子散文来读一样,《管锥编》其实也可以读出《笑林》的好处。钟书先生就在此中引用过太监自夸贞洁和驼子自诩恭敬的故事、“杜甫通拉丁文”的故事、一对偷情者的野种出生后大骂“老物初未尝计及生我,渠只自求快意”的故事、庄子鼓盆竟是因为“一生旷达,被老婆逼不过,方得脱然,不觉手舞足蹈”亦即终于从“妻管严”中获得解放的故事……

  文字反映人的思想以及意趣,从字里行间中探寻,其实可见钟书先生虽做学问,却真的一点也不沉闷。钟书先生是一个很幽默的人。幽默是聪明的渗透。恰到好处幽上一默,既见讽谕世相之辛辣,又为平淡人生添了热闹气象。

  但聪明与刻薄很多时候也只隔一步。人太聪明,嘴里出来的幽默其实很容易流为刻薄,如林黛玉调侃刘姥姥为“母蝗虫”一样,钟书先生也爱刻薄古人,甚至打上几个蛮恶毒的比方:如他曾挖苦过清人钱载的诗,说他虽然阳刚,却无硬骨,如同“肥老妪慢肤多褶”,这位钱载,好歹也算得是钱氏本家,听了只怕要吐血于泉下;韩愈一代文宗,因为文字老悔口,在钟书先生这成了“匹似转磨之驴”;梅尧辰也算是北宋名家,钟书先生又嫌他以文为诗“尚不足方米煮成粥,只是汤泡干饭”;他嘲戏那些企图通过《论语》来读通《诗经》的学者宛似“梁上君子之一跃而下”;他讽刺研究玉环入宫时是否处女之类治学法,说那种文献考证和“帏幕阴私之话短长”没啥区别,又笑那种以为不是作者便无权品评作品的天真想法无异于说“身非马牛犬豸则不能为兽医”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虽然钟书先生曾喻,好吃鸡蛋者不必非见生蛋之母鸡。但存在于文字中的钟书先生的感觉,除了渊博深彻之外,似乎也是一个有些刻薄的幽默长者。

  声之剪影:在讲演台上的钟书先生

  读钟书先生的文字,曾有时也在想,先生在平时的议论中,是否也真如此这般的旁征博引?在我所阅读过的演讲稿和纪实中,好像真的是这样,至少钟书先生的讲演,的确是这样。

  最出名的一次,应该是1978年意大利的“欧洲汉学家会议”上题为“古典文学研究与现代中国”的讲演了,钟书先生在讲演中,引述了几个小掌故来预测将来中国和欧洲文化交流必有一个良好的前景,相当吸引人:

  在薄伽丘(Boccaccio)的《十日谈》里的一个故事说,一个名叫腓力普(Filippo Balducci)丧偶后,即携其幼子隐居山野,与世隔绝,等到儿子18岁时,带他下山到佛罗伦萨见见世面,一路所见牛、马,前所未见,乃向父亲问长问短,后来见一漂亮姑娘过街,又问父亲这是什么东西,父亲对他说,快低下头别看,这是坏东西,名叫傻鹅。晚上回家,父亲问儿子进城印象,儿子说除了傻鹅以外,均不感兴趣,要求父亲给他一只傻鹅。

  这个故事讲完后,钟书先生说中国也有像这样类似的故事:

  法国早期汉学家首先向欧洲介绍的18世纪中国诗人袁枚讲的一个故事:有一小沙弥,年甫三岁就跟一禅师在五台山山顶上修行,从不下山。十余年后,禅师带着沙弥下山,由于长期远离尘世,沙弥见牛马鸡犬,皆不识,一路问个不停……少顷,一少女过,沙弥惊问,此又是何物,禅师怕他动心,乃正式告之曰:“此名老虎,人近之者必遭咬死,尸骨无存。”晚上回五台山,禅师问小沙弥:“汝今日在山下所见之物,可有心上思想他的否?”小沙弥说:“一切都不想,只想那吃人的老虎。”

  钟书先生说,这个被称为世界上第二个最古老的故事在中国出现得那么晚,值得研究。讲完老虎的故事,他又讲了孔融的故事。为众所周知,孔融是个奇童,他10岁时请见河南尹李膺,对答如流,在座的人莫不惊叹。大中大夫陈炜后到,座中的人把这事告诉了陈炜,陈说“夫人小而聪了,大未必奇”。孔融应曰:“观君所言,将不早慧乎?”千百年来,这个故事在中国已成为谚语。他说,在文艺复兴时代包其奥(Poggie)的《诙谐录》有一则类似这样的故事:教皇驾临佛罗伦萨,一个10岁小孩晋见,见其谈吐文雅,一位红衣主教在场,就说:“像这样聪明的小孩子,愈长大就愈不聪明,到了老年变成一个十足的笨蛋。”那小孩子泰然自若地说:“你老人家当年准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

  钟书先生在会议上,是直接用英语讲演的,只是在引用意大利作家的话则用意大利文,其他引德文、法文亦然。他像平常一样,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据同去的丁伟志回忆,整个讲演充满了风趣,也很吸引听众,使会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钟书在会场上很出风头是一个事实——在演讲完后,他成为欧洲学者包围的对象。

  讲演中所使用的这些掌故,也许算不得什么大学问。意大利人大都知道这些意大利掌故,而中国人也都晓得前面讲的这些中国故事,但经过钟书先生穿针引线用在这种场合,就显得特别有意义,加深了中意两国文学家所谓的“互相照明”。单就讲演中的钟书先生来说,其实比著作中的他更生动,更风趣。我想,听过他的讲演后喜欢他的粉丝们,绝对要比只看文字而喜欢的拥趸者更痴迷吧!

  译之剪影:翻译中的钟书先生

  钟书先生其实也是一个传神的译者,最典型的,莫过于译英国诗人拜伦写给情人的一封信,走笔典雅,一不留神,竟超过了原文,成了倾诉离别之苦的绝唱。拜论原文“Everything is the same, but you are not here, and I still am. In setion the one who goes away suffere less than the one who stays behind.”先生译作:“此间百凡如故,我仍留而君已去耳。行行生别离,去者不如留者神伤之甚。”用典浑然天成,丝毫不露翻译之痕,已入化境。

  钟书先生特别瞧不上那些混饭吃的翻译家。在其《林纾的翻译》一文中,钱钟书先生关于那些差劲的翻译有这么一段精妙绝伦的嘲讽:“翻译本来是要省人家的事,免得他们去学外文、读原作,却一变而为诱导一些人去学外文、读原作。它挑动了有些人的好奇心,惹得他们对原作无限向往,仿佛让他们尝到一点儿味道,引起了胃口,可是没有解馋过瘾。他们总觉得读翻译像隔雾赏花,不比读原作那么情景真切……这样说来,好译本的作用是消灭自己;它把我们向原作过渡,而我们读到了原作,马上掷开了译本。自负好手的译者恰恰产生了失手自杀的译本,他满以为读了他的译本就无须去读原作,但是一般人能够欣赏货真价实的原作以后,常常薄情地抛弃了翻译家辛勤制造的代用品。倒是坏翻译会发生一种消灭原作的功效。拙劣晦涩的译文无形中替作者拒绝读者;他对译本看不下去,就连原作也不想看了。”

  从1950年到1956年,钟书先生几乎没有文章发表。这六七年时间,钟书先生在担任《毛泽东选集》英译委员会主任委员。这其实是一项艰巨而又具有风险性的工作,至少在当时的环境下是如此,钟书先生也曾惶恐地认为做这件事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毕竟他还是极端认真,一丝不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枝节问题的人,由此也引发了翻译之外的一个故事:“钻牛魔王肚子”事件。

  在毛选《一个极其重要的政策》一文中,有段文字说孙悟空钻进庞然大物牛魔王肚里去了,钟书先生立刻指出这段写的不对,并且坚持说“孙猴儿从来未钻入牛魔王腹中”。这在如今看来,其实也没什么,的确是毛泽东写错了而已。但在当时,却是一个大问题。英译委员会主任徐永请示上级,胡乔木从全国各地调来各种版本的《西游记》查看——钱钟书说的没有错:孙猴儿是变成小虫,被铁扇公主吞进肚里的;铁扇公主也不能说是“庞然大物”。毛泽东得把原文修改两句。

  所谓调各种版本,其实也只是存个侥幸——只要有一本说过,就不改。要不是《西游记》改起来很困难,难保当时不会再多一个“新版本”。钟书先生真是侥幸。
(责任编辑:思涵)
上网从搜狗开始
网页  新闻

我要发布

股票行情行情中心|港股实时行情

  • A股
  • B股
  • 基金
  • 港股
  • 美股
近期热点关注
网站地图

财经中心

搜狐 | ChinaRen | 焦点房地产 | 17173 | 搜狗

实用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