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完了吗？

　　[ 不仅极端民族主义者对“更加欧洲化”的概念感到厌恶，就连曾经寄望于欧洲一体化的左派，也变得心灰意冷 ]

　　欧洲向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概念。作为一块多余的大陆，欧洲曾代表希腊和罗马的野蛮腹地。“欧洲”一词首现于732年图尔战役中铁锤查理击败北侵伊斯兰人的 编年记载中。图尔战役虽早已被欧洲视为文明战胜野蛮的一役，然而，历史学家大卫·利弗霖·刘易斯提醒我们，事实刚好相反，“尽管自诩与伊斯兰的宗教迫害、文化特殊论以及世袭贵族相反，必须承认铁锤查理的胜利对欧洲的经济阻碍、分裂和相残也做出了巨大贡献”。

　　在其存在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欧洲只是一块陷入内部分裂的大陆。从查尔曼大帝征战到造成前所未有伤亡的上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欧洲只在团结问题上有了那么一点进步，而且还是在帝国力量的帮助下。

　　到目前为止，统一、民主、相对和平和经济发达的欧洲，只存在了一小段时间。欧洲给人这种印象的时间还要追溯到冷战早期，欧洲国家为了对付东方的苏维埃而组成防线。

　　二战后，由于美国的敦促，法国、德国这两大欧洲国家为应付共同的敌人而结盟，至此长达数世纪的法德敌对关系消失了。

　　由此产生的经济同盟经过数十年的发展，成为今天的欧洲27国联盟。

　　当前，欧盟推广议会制，统一内阁，（在27国中的17国）统一货币，成为全球最大经济体，甚至（不好的是），还有一支已经参与数十次海外调停干涉的军事力量。

　　由于无法控制经济倒退，这个伟大的区域计划突然陷入了濒临解体的困境。情况不容乐观。

　　两大政府——希腊有名无实的帕潘德里欧当局以及本性疯狂的贝卢斯科尼在意大利的滑稽演出均已结束。

　　欧元正面临着崩溃的风险，而一些欧洲政治家也在提出警告。

　　“如果欧元崩溃，欧盟的解体亦将无法避免。”波兰财长雅采克·罗斯托夫斯基表示。他认为存在专制政府甚至是战争回归的可能性。

　　这不仅是欧洲的问题。“我们也受到欧洲危机的直接影响。”美国财长蒂莫西·盖特纳说。这次我同意他的观点。专栏作家罗伯特·桑谬森隐晦预测“这是一次货币战争和保护主义的缓慢过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则警告人们，世界经济“失落的十年”即将来临。

　　当前欧洲危机的直接原因是债务。大部分国家已经债务缠身，事实上，希腊和意大利（爱尔兰、比利时、法国、葡萄牙紧随其后）的债务已经超过其一年的GDP。一般情况下，一个国家可以通过重整货币，即货币贬值的方式来降低其出口价值，刺激经济。而这些国家却不再拥有自己的货币。他们有欧元，但根据签署的17国协议，他们的国债不得超过GDP的60%。而他们并不严格遵守此规定。如果贷款利率上升过快，导致政府无望偿还债务，他们别无他法只好向欧盟当局以及IMF申请紧急救助计划。希腊、葡萄牙以及爱尔兰均符合救援条件。然而，救援资金却严格受限。结构发生变化——曾经为第三世界边缘国家准备的救助资金储备，如今却应用在欧洲自身的边缘国家上。

　　据常规分析，债务危机是由一些肆意挥霍的政府在没有必要收入支持情况下、坚持高水平社会福利而导致的。然而，当前的欧洲经济危机很大程度上是2008年金融危机的后遗症。当时欧洲的银行做出不明智的投资选择，购买了美国机构创造来兜售风险抵押产品的金融工具。他们仗着自己有充足的救助金，其中部分可能来自美国，这些欧洲银行开始转向外债投资。换言之，银行就像毒品贩子，当一方市场关闭时就会自动转向另一个。他们从一开始就可以大赚一笔，仅通过收费名目就迅速敛财超过10亿美元，而不为政府所关心的责任所努力（财政责任，终究可能被短期利益所干涉）。

　　减免债务意味着银行要损失。因此，如《纽约时报》所述，假如意大利债券对美元对消50美分，高盛银行会在当年的前三季度损失其34.3亿美元的十分之一。如果要找个人出来承担这个损失，那就只能是银行了。但是，看起来还会有99%的人愿意继续为1%蠢人受罚。

　　政府违约和经济萎缩的风险已经够大了。政治衰退则可能更甚。欧洲已经淹没在兴起的极端民族主义风潮中。极右派政党的势力在整个大陆变得强大，尤其是在那些过去50年里不受这些极端主义影响的地区。挪威的进步党成为第二大党；来自荷兰的华丽的伊斯兰恐惧者维尔德斯领导的政党排位已升至第三位；憎恨移民的瑞典民主党在2010年大选中首次进入议会。

　　极端分子在这些据说宽容的地区获得成功，极大地增加了极右翼政党在欧洲其他地区所获得的支持——匈牙利的Jobbik、意大利的北方联盟和奥地利的自由党。极端民族主义者积极参与当地各种组织。极右翼平台卡塔卢尼亚纲领党在加泰罗尼亚地区取得进展。在雅典，新纳粹最近在市议会中获得一个席位。这些还算是文明的。一些右翼成员已经在索菲亚、珍珠泉镇、达德利、华沙及其他地区的街头闹事。

　　在暴徒的眼中，如今的欧洲无异于上世纪30年代的欧洲，饱受经济危机和政客的毒害，伊斯兰恐惧症和反罗马情绪替代了反犹太情绪。如今，极右翼分子借经济不景气之机发展其险恶的民粹主义。主要针对两大目标——移民（争抢工作和政府福利）和欧洲机构（对经济形势管理不善）。在偏离问题核心的情况下，这些说法变得愈来愈让人信服。因制造经济混乱和采用极端救助法，已使希腊和西班牙自断经脉。

　　当然，有时为应付危机，欧洲或许可以尝试进一步深入发展经济、政治合作。面对经济危机和民族主义崛起，德国总理默克尔提出了一个双管齐下的策略，“我们这一代人的任务就是经济货币统一的欧洲，然后，再一步步地实现政治联盟，”最近默克尔则表示， “是时候为新欧洲来点突破了。”

　　“她的意思是，现在我们要么变得更加欧洲化，要么就面临失败。”一位基督教民主党的人士解释道，“如此意味着德国必须放弃一些主权，一些党派和选民觉得难以忍受，却苦于别无他法。”

　　某种程度上，默克尔的提议有点大胆和勇敢，因其目的在于稳定战战兢兢的市场，而把德国自身的稳定置于风险之中。可默克尔面对的是一次逆境求胜的斗争。那个能驱动铁锤查理大军和在冷战时期异常有效的欧洲哭泣，再也无法激起人们的一腔热血。不仅极端民族主义者对“更加欧洲化”的概念感到厌恶，就连曾经寄望于欧洲一体化的左派，也变得心灰意冷。曾令欧洲充满生机的社会理想正在迅速消散。欧洲大陆成了一块商业宝地，尤其是金融服务业。当前危机及其导致的紧缩措施通过私有化、减少政府服务以及诸如此类的方式，成就未来的欧洲。

　　当然，作为一块大陆，欧洲还要继续走下去。然而，无论是什么能使欧洲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的替代品，这也终将成为过去。一段索然无味的欧洲历史，上世纪30年代的大战危险时期抑或是8世纪的同族厮杀，如今正欲重演。

　　（本文原发表于美国《外交政策聚焦》网站，尹宏毅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