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稻葵：中国经济依靠房地产程度高 创新很紧迫

　　26日，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教授李稻葵在2016产业中国年会上表示，当前中国经济尽管宏观数据看上去不错，但是仔细看经济运行数据细节，仍然是底气不足的，还不能完全讲已经稳住。他认为，尤其民间自发的投资，以及制造业的投资，仍非常低迷。目前为止宏观经济的稳定，还是依靠房地产以及基础设施的投资。

　　李稻葵称，中国经济目前必须创新，这个紧迫性是非常强烈的。没有创新，尤其没有产业的创新，经济就不可能升级。相比美国硅谷，他认为中国发展创新具备几项优势：第一，国内市场很庞大，产业方面一旦做出创新，收益也会很大；第二，每年毕业的工程类大学生达到120万人，工程师数量占据优势。那些需要大规模工程师研发的产业中国就已经表现出优势；第三，硬件设施水平高。但阻碍创新释放潜力的因素也存在，金融体制就是其中重要方面之一。

　　以下为李稻葵演讲实录：

　　李稻葵：谢谢，尊敬的各位来宾，尊敬的阿伦 拉奥先生大家上午好！非常高兴今天上午有这个机会跟大家谈谈创新，谈谈硅谷，谈谈中国能从硅谷中获得什么样的启示。

　　这个题目对于我而言非常有意思，因为我自己在硅谷曾经生活了一年半，1997—1999年在那里生活了一年半。到硅谷之前，先是在美国的波士顿生活了七八年，然后在中西部密歇根大学工作了七八年，然后去的硅谷，所以对硅谷比较熟悉，并且还有很多的感想。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在国外读书的中国留学生，我们当时怎么看硅谷呢？

　　到了硅谷之后，给我这么几个深刻的印象：第一个印象当然是天气好，在东部或者中西部生活的人们有一个习惯，像北京一样，一旦天气好，阳光明媚，没有雾霾，赶紧抓紧时间做一些平时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说出去跑步，比如出去旅游，比如出去跟朋友聊个天。但是在硅谷，我很快发现这个心态是过时了，天天都是好天气，不用那么着急。天天都是好天气，这是给我的第一个印象。

　　第二个印象，就是硅谷这个地方稍微待长一点会发现，其实并不是像东部美国很多好城市那么漂亮，感觉破破的。坦率地讲最近我又跑了一趟也是挺破的，虽然那个地方很有钱、很有创新环境，但是很多楼很多硬件设施并不如意。下面我会讲中国的优势。大家去了以后会很快发现没有那么漂亮，尤其从旧金山走出来往南部走，从湾区的顶尖旧金山往南部走，会发现很多破破烂烂的地方。虽然说斯坦福大学很漂亮，可是斯坦福大学往外一走，两公里之外，非常穷，仍然是很多穷人住的地方，这个印象当时给我冲击很大，如此重要的创新地带，财富如此集中，可是它的硬件设施不尽如人意。

　　第三个印象，就是房子极贵，当时我在斯坦福大学做研究，我发现我租房子很多地方不租给我，人家让我开收入证明，开了收入证明人家说你租不起我的房子。因为在美国有个要求，你的房租不能超过收入的1/3。我当时突然发现我们这些在学术界工作的人在硅谷成了贫困户，我们在硅谷成了旁观者。最后我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房子，在山景城，有很多公司在呢里，那是硅谷的核心，勉强在那租了一个房子。所以房子极贵，而且住房条件很差，这也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租的房子根本不隔音，隔壁什么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另外与此相关的是，交通非常不方便，整个硅谷主要的两条高速公路，都是从北到南，一条是101高速公路，另一条是我记得是280，沿着西边的海岸，都是拥堵不堪。最近我去了一趟，比我99年离开的时候更加的拥堵。所以说公共交通没有跟上，这点我下面也要讲。

　　所以，硅谷的成功确实非常伟大，但是硅谷也不是尽善尽美，硅谷也并不是神圣的像麦加一样，一切完美。我的话题转下来，我们中国创新，我们从硅谷应该学什么？我们的底气在哪里？首先毫无疑问，中国经济目前必须创新，这个紧迫性是非常强烈的。这个周末，星期六我们清华大学将发布一个当前的宏观经济报告，我们每个季度发一个报告，每半年发一个大报告，这个季度，星期六我们第四季度将发一个大报告。

　　昨天晚上我们团队讨论到很晚，我们基本结论是告诉大家，就是当前中国经济尽管宏观数据看上去还不错，6.7%，头三个季度增长，但是仔细看我们的经济运行数据细节，仍然是底气不足的，还不能完全讲我们已经稳住了，尤其是我们民间自发的，以及制造业的投资，现在非常低迷。1—9月份制造业投资不到4%，3.6%左右，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靠房地产，还是靠基础设施的投资，来稳经济的。这个从长远来看不能说是可持续的，可以依赖的，怎么办？必须靠创新，必须要激发一大批的企业家，一大批产业投资者，他们要真正投资，所以这就谈到创新的紧迫性。

　　那么中国经济创新，我们产业要创新，我们有什么优势？我们有什么问题？从硅谷那里能学到什么东西？这是我想今天主要跟大家交流的。

　　首先我们有优势，要有信心，我总结三个优势，非常非常明显，尤其跟美国相比跟硅谷相比。第一个优势，我们市场奇大，全世界包括美国、印度都很难想象。举个例子，像我们的微信，还有很多网上用的，比如说高德导航、地图，用户量非常大，用户量大了以后会带来什么好处呢？那就是你可以聚集相当大的力量去搞研发，每个用户稍微看看你的广告，那么广告商就能够获得很多的收益，广告商就可以给你付很多的资金，你拿了这个钱搞研发，不管你是微信平台还是导航平台就能做得精益求精。咱们谈导航，我们经常用导航，高德也好、百度也好，我不说哪家做得更好，坦率讲都比汽车导航做得好，汽车导航没有人用了，你买汽车千万别买汽车导航，哪怕你是丰田汽车，你的导航几千万用户撑死了，可是我们百度地图也好、高德地图也好动辄上亿人用这个产品，所以他能够反过来支撑研发，所以现在百度导航、高德也好，还有哪一个我是不是没讲全，对不起，无意中给他们做了广告，其实也不用我做广告。他们做的非常方便，无论哪个小的公司还是地址一输马上告诉你，而且相关联着很多服务。

　　同样道理，微信也是这样，微信为什么越做越方便，在很多方面超过了Facebook，我不是想给它做广告，我是客观的讲，为什么？用户多，用户多产生的各种各样的收益，包括广告收益，包括未来潜在的开发用户需求的收益，那是非常大的。所以你反过来可以支撑你深入的研发，跟这个优势密切相关的，不仅是用户多，我们更大的市场是什么？是产业？中国的钢产量，中国的煤炭，中国的水泥，都是全世界50%左右的产量，更不用说是家用电器、汽车，汽车大概能占到全球的1/4，远远领先，2400万的销量。所以，这么多产业，产业中间也需要很多研发，也需要很多的技术创新，所以在产业方面稍微做点更新，做点产业创造、做点研发，你的收益大得不得了。

　　举个例子，锅炉，我本人在清华读书时按工科培养的，所以略有了解，清华有个系叫热能系，有个专业叫锅炉专业，我们78级的学生我们称之为“锅8”，锅炉系78班，全是男生没有女生，全是和尚，我想说中国像锅炉这种行当到处都用，办一个工厂办一个实业必须要有锅炉，因为需要热水、需要蒸汽，所以锅炉的技术改造我相信中国是第一，据我了解，科技部专门立了专项专门改造锅炉，把锅炉的热能效率提高，能耗下降，带来的收益是巨大的，因为我们产业大。

　　再比如说，由于我们产业很大，所以我们的建筑机械这个行业技术进步非常快，这里也不是做广告，我随便说几个名字，三一重工、中联重科，虽然他们是竞争对手，但是有一个共性，都是往前赶，赶得很快，他们自己搞研发，而且他们到国外去并购一些技术，这都是大市场带来的好处，这是第一大优势，我们千万不能妄自菲薄，第一大优势是市场大，市场大就一定能够产生大企业，大企业就一定有资源搞大研发，有大研发你就一步一步往前赶，别人就赶不上你了。

　　第二个优势也非常明显，大家谈得不多，就是工程师的优势。这点我想特别强调，我想跟阿伦 拉奥先生也交流，中国是什么呢？中国是每年700万大学毕业生，其中120万是工程类的，这个数字我求教于中国工程院的领导，我这个数字对不对，我本来说100万，他告诉我120万，而中国在工程师培养上面坦率讲比培养金融经济人才要先进的多，要好得很多。为什么？因为我自己是八十年代初上得清华，那时候清华大学还没有经济管理学院，我们是经济管理工程系，我们是当成工程师培养的，这个技能的教育非常扎实，我们那时候学工程制图，不是电脑的，完全纸面的，铅笔要削成专门的形状，一根线从左到右铅笔拉起来必须是均匀的。美术字怎么写，工程制图要写美术字要标号，那是严格训练的，所以花了很多时间工程制图。

　　讲这个例子告诉大家我们工程教育今天仍然没有变。美国有个杂志叫《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这个杂志在美国大家读得比较多，但是每年三四月份那期卖得最好，因为每年三四月份搞大学评估，尤其本科，包括研究生教育，包括商学院，他给予评价，应该是在美国媒体评大学评得最好的机构，最权威。

　　去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这个杂志也开始评世界大学，结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把清华大学评成了全球工科教育的第一，排第二的是MIT，不是斯坦福，这个奇怪了，如果英国人评我觉得还可以理解，英国人喜欢世界上造点事儿，唯恐天下不乱，经常给你排名搞点小的惊喜、小的新闻，但是这是美国排的，后来我一想也有道理，因为中国人就是本科的工程师培养确实很严谨，清华大学文革前读六年工科培养，别人读四年，后来改成了读五年，它的是有传统的，当然我并不是说中国培养的工程师创造力很好，并不是说中国培养的工程师可以跟比尔盖茨，可以跟马克扎克伯格这些人PK，两码事，我指得是基础的技能是非常好的，基础的知识是非常好的。

　　顺便我讲一个小故事，我每次去德国，我都要跟他们的工程师聊天，我特别想跟在德国我们中国的工程师聊天，我前一次碰到清华大学毕业的在德国宝马公司的工程师，我就问她，我说你告诉我你在清华受到的工科的教育跟德国人在德国受到的工程教育怎么比较？是个女生，她说我坦率的跟你讲，我们在清华培养的工程技能，至少理论上讲一点不输。我说你举个例子，她说我一看积分符号马上知道这个积分可不可求解，马上知道怎么搞数学计算，德国人算半天弄不出来，我问她哪个地方不如德国人，她说动手能力不如德国人，我说为什么？她说德国孩子从小跟父母修车，中国修车或者改装家里的电器我们没有这个训练。所以这个方面证实了我这个观点，我们工程类教育非常好。

　　那么有什么好处？非常简单，就是需要大规模工程师研发的产业中国占优了，比如华为，我经常问他们，你们凭什么这么厉害，你们有什么本事这么厉害？他跟我讲了很多，我们全球招聘人才，我说早年你能全球招聘人才吗？肯定不行，早年你凭什么？问了半天最后答案是工程师，成本比较低的，工资比较低的，大规模的，学校里培养出来的成千上万的工程师被选拔进华为，夜以继日的工作，搞出它这个设备。再比如说我询问三一重工，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厉害？三一重工创办的几个老总都是学机械工程的，我问了之后突然发现，为什么中国的卡车做得不错？因为工程师多，工程师虽然不懂设计，没有美感，乔布斯不是学工程的。他们没有美感，但是工程机械、建筑机械需要什么美感，买工程机械的老板不是操作员，他也天天见不到这些设备，操作的是那些工人，所以拍板买工程机械设备的都是出钱的老板，他关心的是性价比、性能、维修成本低、服务好。

　　所以你看为什么工程机械、卡车，包括大巴中国厉害，为什么轿车不行？因为轿车需要设计得好，需要漂亮，需要人机工程比较好，需要营销，需要车的味道好，不能进去有味，告诉大家宝马、奔驰都有专门的部门设计汽车味，豪华车都是一股专门设计的味道，经济车进去什么味都有，混在一块很难受。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的轿车行业差得比较远，而卡车、大巴、工程机械并差得不远的基本道理，这是第二个优势，工程技术优势。当然我强调一点，我们缺的是比尔盖茨、扎克伯格这样的领军人才。

　　第三个优势，我们硬件比较好。咱们说到华夏幸福，咱硬件比较好，咱们的科技园区，中关村科技园区，上地软件园，进去以后心旷神怡，华夏幸福做了很多工作，所以我想华夏幸福支持这个论坛是有道理的，他硬件搞得好，包括浦东又有生活配套，又有健身地区，又有住宅，还有办公区，还修了人工湖，心旷神怡。还有中欧商学院，在北京和上海都是在科技园区旁边建的，配套比较好，这点硅谷、美国赶不上咱们，这也是跟企业合作的结果，像华夏幸福。

　　但是我们有个地方需要改善，否则我们创新的潜力不能释放。这个非解决不可的问题，就是我们金融体制没有跟上。固然我们现在不缺资金，我们中国资金的存量是全球第一，我们有大量的投资者在寻求投资机会，但是问题是什么？问题是我们缺少一个生态，我们前期有人投资，投完了以后退出呢？退出机制还是远远不如美国的好，美国有一个金融的生态，一整套系统，从最开始的天使投资者到最后上市的环节，一套一套配合的很好，我们现在缺的是后期，我们缺的是股市，我们的股市包括新三板、创业板制度不健全，会计体系不健全，这么一个环境怎么能够鼓励前期者投资呢？这件事情倒是需要长期下功夫，在不同场合我谈的另一个话题就是股市问题，股市的根本必须有法治，对于违规的、不尊重股民的内部操作，对于大股东欺负小股东一定要公开的告，一定要真正的通过法院告，我也提出要在上海和深圳建立专门的法院，但是这个事非常难，需要长期考虑。

　　总的说来，我的观点是中国创新必须要搞，没有创新，尤其没有产业的创新，我们经济怎么可能升级？不可能升级。第二，创新有潜力，要有信心，但是必须解决一些根本性的问题，包括要克服传统的约束，同时要解决我们资本市场的一些根本性问题，对于资本市场对于股民而言也是急迫需要的。

　　讲一点不成熟的观点跟大家分享，讲的不对的地方请大家包含。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