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7月7日，中国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先生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明确表示，“我的声誉建立在我的发言是否科学上”。这是对当前关于经济学家担任公司独立董事是否违背学者职业道德讨论的公开回答。(见《中国青年报》2004年7月12日)
其实，经济学家是否可以担任公司独立董事的问题，完全是一个伪命题。经济学家作为社会知识分子群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当然有权利用自己的知识，获取更多的利益。担任公司的独立董事只是经济学家在学术活动之外获取利益的一种方式罢了。即使一些经济学家在道德上有瑕疵，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参与到市场经济活动中去，获得利益，除非他的道德缺陷已经构成了公司法上担任公司董事的阻碍条件。一些经济学家之所以能够担任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就是因为上市公司的监管部门在进行资格审查后，认为他们符合担任上市公司独立董事的条件。现在，关于经济学家是否可以担任上市公司独立董事的讨论，确实有些走火入魔。在我看来，作为学者，经济学家在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后，完全可以通过担任上市公司独立董事的方式获取更多的利益。即使从改善学术研究方式和研究环境的角度来看，也应该鼓励经济学家到企业从事一定的管理工作，包括担任上市公司独立董事的工作。现在，人们有疑问地是，作为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当经济学家在谈论他所在的公司乃至公司所在行业的发展问题时，会不会出现利益上的矛盾和冲突？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解决这个问题非常简单，一是要增加上市公司的透明度，让公众了解上市公司的治理结构和公司董事会的组成人员，特别是让公众了解经济学家担任上市公司独立董事的情况，了解经济学家和他所谈论的上市公司之间的关系。这样就会避免公司投资人被误导。二是要强化上市公司独立董事的诚实信用责任，防止经济学家利用自己的学者身份不当地误导公众。简单地说，经济学家可以是一个缺乏道德的花花公子，但是，一旦他被纳入到商业体系，成为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那么，他的个人品德和行为就有了法律上的制约。所以，经济学家发表有利于本公司的言论并非坏事。但是，一旦发现公司的经营业绩与作为公司独立董事的经济学家说法不一致，那么，他就应当承担法律上的责任。当然，他之所以承担法律上的责任，不是因为他是经济学家，而是因为他是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现在，我国的问题是，没有追究独立董事误导公众法律责任的良好机制和具体的诉讼程序，在现实生活中，虽然有一些独立董事承担了行政责任，但那只是在上市公司出现严重问题之后，证券监管部门对他们没有严格履行独立董事职责的消极行为作出的处罚。现在，一些著名经济学家担任知名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他们在大众媒体上经常发表一些影响中国经济走势或者某个产业发展的不负责任的言论，误导了公众，给投资者造成了重大损失。对这一类独立董事的行为，我国法律尚未作出明确规定。如今，少数人一味地要求经济学家退出上市公司，不再担任公司的独立董事，这是一种因噎废食的做法。经济学家应该自重，但是，社会大众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尽量避免将个别经济学家的违法行为看成是整个经济学界的违法行为。
经济学家具有双重性，一个是职业上的学者属性，一个是社会上的市场属性。经济学家作为一个学者，应当遵守学术界的基本规则，用学术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观点和方法，而不是用政治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学术主张。现在人们对某些经济学家嗤之以鼻，就是因为他们在一些政治场合发表非常不适当的言论，作出了一些令人费解的表态。更糟糕的是，他们的一些观点居然左右了领导人的决策，给整个社会特别是投资者带来了许多难以挽回的损失。
当然，经济学家也可以从事政治活动。但是，在政治活动中，应当使用政治语言。经济学家不能面对决策者突出自己的学者身份，而面对公众又突出自己的政治家身份，经济学家这样做是不道德的。个别经济学家在人大、政协和政府部门任职，他们有时候故意混淆自己的角色定位，误导投资者和广大民众，这样的经济学家不配进入权力机关。在民主国家，这种利用角色混同牟取巨额利润的行为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任何一个公民在决定担任公职时，都必须首先与所在的公司脱离关系。这种官员、学者和商人融为一体的现象，只有中国才会出现。当然，由于我国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大多数是兼职的，所以，现行法律还没有严格限制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从事商业活动。不过，在不远的将来，这种现象一定会改变。
作为市场属性的经济学家，天然地具有追逐利润的冲动。当他们以投资者的身份或者以独立董事的身份参与企业的经营管理活动时，必须遵守国家的有关法律规定，谨慎地履行《公司法》、《证券法》和其他法律、行政法规所规定的义务，勤勉地为公司投资者服务。只有这样，才能赢得投资者和公众的信任。
我们有些经济学家在政界表现的像学者，在学界表现的像政客，在投资领域违法乱纪，可是，在学界、政界和公众面前又表现出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这样的学者之所以能够出现，与我国整个社会缺乏透明度有关。假如整个社会处在一个信息畅通，各项政治活动、投资活动、学术活动受到严格制度约束的环境里，有些经济学家的所作所为恐怕早已大白于天下了。所以，我们在谴责少数经济学家的不端行为时，应该加快制度建设的步伐。因为好制度可以让坏的经济学家无处遁形，而不好的制度则可以让那些经济学家中的败类招摇过市，获取不当的利益。
作者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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