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虹完成新老交替之后，久拖未决的转制问题已成为倪润峰(右)的继任者赵勇(左)面前一道躲不过的“坎儿”。资料图片
■独家报道
长虹“换帅”之后，舆论普遍认为长虹改制即将拉开序幕。但完成新老交替之后，长虹集团新任董事长赵勇的手机就再也无法打通，而原董事长倪润峰秘书的电话也一直没人接听。紧接着，又有消息称前不久成立的微软长虹工作组有了最新成果，微软欲先行投入近10亿元持有长虹5％的股份。
带着对长虹改制前景与方式的疑问，本报记者前往四川省绵阳市马不停蹄地进行了两天的采访。
赵勇接到的山芋更烫手
在采访中，记者可以明显感觉到长虹员工对赵勇的“二次上任”满怀信心。但是记者从这两天的观察来看，现在长虹的真实情况是，纵使赵勇继续使用以前的激励机制，长虹也很难改变现在已经出现的颓势。
记者在绵阳看到的最多的宣传横幅是“长虹商标价值飙升至330.73亿元”、“长虹微软达成战略合作”等。的确，这两年来长虹像现在这样能振奋人心的新闻太少了。长虹是将彩电做大了，2003年的产量达到了近1200万台，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长虹一直追求的是最大的企业生产总值，结果其销售收入却从1997年的156.7亿元一路下降到去年的141.3亿元。
虽然倪润峰2001年初“复出”后，一直在寻求壮大长虹的良方，但业绩没有大的提升。而赵勇这次接手的“山芋”要比2000年接手时更加“烫手”。
在2000年之初，长虹的净利润从1997年顶峰时期的25.9亿元跌到了1999年的5.25亿元；而目前的“摊子”是这样的：2003年虽然因为出口快速增长，其净利润从2001年的8402万元增长到了2.42亿元，但是现金流量却成了－7.44亿元，应收账款净额更是高达60.07亿元。其年报称，这主要是国外购货商应收账款增加所致。而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在美国彩电反倾销初裁后，长虹对美国的彩电出口已基本停滞，2004年彩电单月出口量已由2003年7月的85万台下降到2004年1月的13万台。而主要出口地也变成了印尼、俄罗斯、中东等国家和地区，对美国出口的产品只剩下21寸CRT彩电。
绵阳市经贸委的一位科长告诉记者，长虹今年的生产出现了问题，年度时间已经过半，但计划完成并不理想。更有消息称，今年1－6月长虹工业总产值累计同比下降17.6％，产销率仅为94.14％，在5月份甚至出现了32.1％的下滑幅度。还有媒体报道称，长虹空调今年7月初曾经因为销售受挫、压缩机短缺而停产一段时间。
虽然长虹空调公司策划管理处处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坚决否认了这些传言，但是长虹彩电的下滑已是不争的事实，而且长虹寄望甚高的总销售收入也比其顶峰时期有明显的下降。
错过了转型的最好时机
长虹新闻发言人刘海中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长虹以往的机制存在很多的弊端，但现在不能为了改制而改制，改制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将长虹真正地做大做强。”
有业内人士指出，长虹作为军转民企业，在最后一家引进三洋彩电生产线后，居然能在短短几年内成为“中国彩电大王”，主要归功于倪润峰率先打破了计划经济时代的“等定单”、“绝对不降价”等销售常规，而是主动出击、主动降价，通过1988年和1996年的两次“价格洗牌”确立了行业的龙头地位。但是从那以后，倪润峰做出了几次错误的决策，使长虹的转型以及多元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长虹在银行贷款方面无疑得到了很大的扶持，而很长时间作为股市“龙头”也融到了巨额资金，但是在资金利用的收益率上，长虹的确是难以言胜的。在利润最高的1996年到1998年，长虹将巨额利润的大多数上交。而且作为支柱性国有企业，长虹被寄予的利税和GDP贡献值任务重大，这是倪润峰将放量作为首要目标的主要原因，也是1999年倪为打击主要竞争对手、占据最大市场份额而囤积彩管的主要原因。
有消息称，当时倪润峰率先了解到国家将加大打击走私力度的消息，便决定以垄断国内彩管作为打击对手的最好手段，但是他对形势估计过于乐观，而且很多国内彩管企业没有信守诺言，将长虹已经付钱但没有取走的彩管卖给了长虹的竞争对手。这样长虹打击对手的努力失败了，而且自己有限的资金压在了彩管上面，从而失去了进行多元化扩张的最好时机。之后倪润峰先后否定了手机、电脑项目以及与飞利浦的换股计划，而对美彩电出口上的过于冒进，使得更多人将长虹的衰落归罪于他，却掩盖了机制上的问题。
长虹到了必须改制的时候
长虹原有经营机制的最大问题是倪润峰大权独揽，现在新的领导班子上台后，我们注意到这个问题已经开始改变。赵勇虽然是“班长”，但是王凤朝、刘体斌“各负其责”，相互制衡。但是长虹在员工身份和对员工的激励机制上还有不少问题，据刘海中介绍，长虹原来的“正式工”有8000多人，这些人面临身份转变的问题。虽然长虹员工的平均工资在绵阳市还处于领先水平，但是相对于沿海的TCL、康佳等企业来说，实在是缺少竞争力，尤其是在科技人员的待遇方面。据悉，一家著名彩电企业的招聘人员在记者前往绵阳的前两天还在当地挖技术人员，许诺给他们两倍于长虹的工资，这对更看重于个人价值的科技人员而言更有吸引力。而在经营机制方面，长虹多年形成的一套在很多方面还是管得过死。据一位科技人员介绍，以前长虹的大项目采购仍然需要倪润峰亲自审批，而采购电脑等大型办公用品则需要集团采购部统一采购，价格偏高一半左右；某技术部门两年前申请的一个投资200万元的制造中心项目，到现在也没有审批下来，效率过低。
而这些都是四川省政府和绵阳五部门制定的“三个百分百”改制意见涉及到的范围，也是长虹今后改制的重中之重。
众口难调长虹改制一拖再拖
曾经有过的三个方案
据刘海中介绍，倪润峰最初在2001年访问台湾期间被台湾媒体爆出可能要在长虹推行“民营化”的消息。而在2002年5月，长虹在北京召开“长虹国际竞争力研讨会”期间，有记者问及这个问题，倪润峰开诚布公地阐述了自己关于长虹“民营化”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在之后与四川省政府的沟通中没有被接纳。按照长虹内部人士的说法，主要是四川省政府要对长虹高达130亿元的国有资产负有保值增值的责任，在企业运转还正常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将其转让给企业的管理层。
但业内人士分析，倪是最了解长虹的人，他的改制方案应该说是建立在多年的管理经验基础上的，而不是单纯照抄外面的经验，或者是单纯为了个人私利的方案。但是他的方案却遭到了否定，这在客观上加快了长虹下滑的速度；而当时对飞利浦换股协议的否定，则是倪做出的，四川省政府当时是同意的。因为飞利浦的方案是要成为控股51％的大股东，这是辛苦经营多年的倪润峰所不愿意看到的。
而绵阳市提出的改制方案则主张完全转变国有控股权。按照绵阳市经贸委企业科科长叶小龙的介绍，去年绵阳市一级的丰谷酒业、烟厂等都已经完成了股权转让，今年的重点是华丰、九洲等原来军转民的国企，长虹转制的决定权则交给了省政府。据了解，绵阳市在长虹的问题上是很尴尬的，长虹不属于绵阳市管，但是还必须要支持，本来指望长虹提高其国民生产总值，前年更提出了一个“到2010年实现1000亿的计划，长虹则应该承担其中的40％左右”，但长虹业绩的下滑不仅影响了绵阳的财政收入，连国民生产总值的增长也受到了影响。这样绵阳就更不愿意去承受长虹改制所带来的压力。
众口难调难以突破
而四川省改制方案的出台还需要时间。长虹过高的固定资产，使得国内任何一家企业都无力单独吃进。而像微软这样的洋巨无霸虽然有资金实力，但是其看中的不是长虹的3万名职工和130亿元资产，而是其销售网络和制造能力，但是用几亿美元去买下来成本又过于高昂。由于众口难调，自然暂时很难找到合适的方案。
对于记者问及的微软欲持股长虹5％的传言，绵阳经贸委和国资委有关人士均表示不属于自己管辖范围，是由四川国资委与微软成立的工作组来主导，目前长虹改制工作组还没成立，微软的方案就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而新成立不久的四川省国资委则拒绝了本报记者的采访要求。
员工处置问题最棘手
记者多次在长虹探访改制问题未果，却在绵阳市经贸委得到了准确的信息。
绵阳市经贸委、国资委、体改委等五部门于今年6月10日给长虹、华丰、九洲等绵阳市八大国有企业下发了《关于深化重点国有(控股)企业改革有关问题的意见》。绵阳市经贸委企业科科长叶小龙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现在绵阳市国有企业改制的问题主要是员工身份转变和安置问题。现在除了长虹以外，改制工作组已经进驻其它7大国有企业，已经有3家企业的资产审核结束并予以公告，现在正在联系有关拍卖公司进入，而其它4家尚在资产审核阶段。而转变企业正式职工的‘国有’身份，人均经济补偿金不到1.8万元的企业，则可按人均1.8万元确定企业的经济补偿金总额，再按工龄计算职工个人经济补偿金。针对不同企业的不同情况来制定不同的政策和标准，而支付资金来源主要是对企业资产审核后转让所得资金。”
但叶科长特别指出，长虹目前还没有派驻工作组，因为长虹加上招聘的合同工有3.6万人之众，在绵阳乃至四川都有重要的示范意义，而且还有一个安定的问题。根据长虹的具体情况，四川省政府、省国资委、省企管委还将继续研究具体方案，而谁将成为长虹改制的主导现在还没有确定。
但是长虹职工最关心的身份转变和安置问题，特别是补偿金标准文件下发到长虹集团后，却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一位中层领导很气愤地告诉记者，“我来长虹时间不长，这样就改变我们的身份，今后随时有被踢出局的可能。”而一位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员工则说，现在周围有很多人虽然认为补偿金不合理，但是还是认为有总比没有好。由此看来，长虹的员工处置才是改制中最棘手的问题。
赵勇会把长虹领到何方？
员工对赵勇信心十足
对于倪润峰退休、赵勇“接棒”，长虹内部有着不同的看法。但由于长虹规定近期内集团任何人都不能私自接受媒体采访，所以本报记者的采访也遇到了一些困难，可见长虹对敏感的人事变动及改制问题保持着很谨慎的态度。
刘海中在评价两人的位置变动时说，“没有倪老板，就没有长虹的今天；而赵‘班长’的任务则是继续将长虹做大做强。”但是一位非常小心地接受记者采访的长虹三级中层干部则将很多员工的心声说了出来，“对于倪老板的贡献，我们很清楚，但是对于他的离去员工并不留恋，甚至有人欢欣鼓舞；而对于新上任的赵勇大家则充满信心。”
当记者问及对赵勇充满信心的原因时，这位中层干部解释说，2000年6月赵勇第一次上任后，长虹员工感受到了切身利益的改善。首先是工资比“倪老板时代”一次性提高了40％，大约在400元左右，而科技人员的待遇更是提高了50％左右；在福利方面，赵勇把原来被扣押很久没办的房产证给办了，然后将以前每周的“单休”改成了“双休”；同时赵勇“以销定产”的产品策略似乎更为实际，产品积压不再那么严重。这些改善使“赵博士”嬴得了广泛的尊重和支持，而倪润峰一直坚持的“低人力成本”战术则没有使工人得到多少好处。一位在长虹工作了14年的老职工告诉记者，从1990年到2000年，基本上没有涨过工资，长虹赚钱的时候工资没涨，业绩下滑时工资也没下降，长虹员工的离心力比以前有了明显的下降，“以产促销”的产品战略也有些违背市场规律。
三把火会从哪里烧起？
据四川当地媒体报道，在7月8日接掌长虹帅印的大会上，赵勇向在场的省政府领导和长虹的中高层干部表态：“长虹现在面临着关键的考验。外部，市场变化越来越大，竞争对手越来越强；内部，我们面临着深化机制体制改革、拓宽新的产业领域等一系列的艰巨任务。”之后，赵勇便无影无踪了。而本报记者从长虹的一位中层干部处了解到，在过去的近一个星期内赵勇一直在给长虹的各层管理干部开会，而他的第一把火“烧”向了库存，首先给仓储部门的管理干部开会。
在对美国的出口基本停滞之后，长虹的库存再次成为问题，在2000年首次“出山”时输在市场上的赵勇这次可能在市场上要重拾倪润峰的手段——通过“价格战”清理库存，回收资金，用于新的产业领域的投资。之前，很多业内人士认为赵勇首先会将不赢利的生产线关掉，这估计应该是其“第二把火”。目前TCL、康佳等彩电企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表示，已经做好了应对长虹“降价”的准备。
而回收海外代理商的资金也是长虹的当务之急，这可能是赵勇的“第三把火”。但是，现在长虹还面临着城门失火的危险，因为有确切消息称TCL成都公司有关人士表示将在成都投资建立数字电视基地。面对强敌的步步进逼，“赵博士”能否继续带长虹杀出重围，值得我们拭目以待。
改制不能一拖再拖
业界人士指出，赵勇现在更多的精力可能会放在市场开拓上。因为在内部改制问题上，赵勇可能在担任绵阳市副市长期间，凭借自己对长虹的熟悉，有了自己的方案，但是在今后的运行中他可能最多只能扮演一个改制方案的参与制定者和执行者的角色，发挥个人能力的可能性不大；而在改制方面，在否定了那么多方案之后，在长虹改制已经不能再互相推诿的情况下，这是一个再也绕不过去的“坎儿”。
而绵阳市政府方面还等着将转让股权的资金去安置员工和转变职工的国有身份，但是这在长虹显然不太可能。因为战略投资者希望长虹的包袱越轻越好，才会考虑购买。因此四川和绵阳方面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才有可能与战略投资者进行谈判，这可能也需要长虹勒紧腰带。相信只有在这三方的妥协下，才会有最好的结果，而改制的过程不能再拖，而且最好不要影响到生产和产业转型的顺利进行。
专题撰稿 本报记者 郎朗 绵阳报道
南方周末记者张春蔚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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