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刚和他的绿色流域已经成为国内民间环保组织的一面旗帜。
在Google上输入他的名字,冒出来的信息有8410条。漫湾水电站的社会影响评估、丽江拉市海参与式流域管理、怒江保卫战……他和他的同事们一起,为促进在中国西部实现可持续的流域管理坚持不懈地努力着。
见到于晓刚,觉得平和中透着刚毅。他本科念的是中国文学史,后来又在亚洲理工学院读自然资源管理和规划的硕士,还有流域管理规划的博士。这么多年来做科研、带项目,大都跟大自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是河流、湿地还是森林。或许正是这亦文亦理的背景和跟大自然的亲近,塑造了于晓刚多层面的气质。搞研究时他是一丝不苟的科学家,做项目时则俨然一位运筹帷幄的管理人才。
生活中的他,举止言谈中又满是感性的一面:坐在他喜欢的咖啡屋里,听他很开心地谈出去考察时,大家开辆车一路唱着歌,遇到美丽景色就停下来看。他是那种即使是在办讲座时也喜欢请朋友来拉拉小提琴唱唱山歌的人。“艺术即生活”,他这么说。
于晓刚办公室的墙上贴着地图和画,挂着牦牛头,简朴而别致。这里是绿色流域在昆明的基地,4间房,8个人。人人都异常忙碌。负责办公室管理的朱老师是退休后来到这里的。他说他去过许多单位,从未见过一个团队像这样勤奋地工作。“一坐上凳子只有上厕所才下来。”
一直想了解,是什么不同之处使得于晓刚让绿色流域在诸多民间机构中脱颖而出。当他谈及怒江保卫战时,我们似乎接近了答案——作为反对怒江大坝工程的核心力量之一,于晓刚说他们的目标不是反对修建一两座大坝,而是创造一种机制来促进流域管理的科学化和民主化决策。“我们不是一味反对大坝,而是强调建设大坝要有规则以及对环境和社会的评估,并需要民众和NGO(非政府组织)的参与。”
于晓刚的这一理念不只体现在建坝上,更是贯穿了整个绿色流域活动的主旋律。
“环保组织不能只有热情”
有朋友这样评价于晓刚:“于是不一样的。他是扎扎实实地做了研究的,是真的有知识的。”
科学化的决策首先要以严谨的调查研究做基础。于晓刚曾花很长时间在滇西北地区及长江、澜沧江流域做大量科学考察。当年他就是在拉市海做林业社会学方面调查时,遇到了来自湿地保护组织的一个外国人。那人恰好想在中国找一个做湿地保护的人,于是邀请他到柬埔寨开会, 向湄公河各国环保NGO介绍他的想法。然后,他开始了拉市海流域管理项目,其它湄公河NGO也开始了流域管理项目。目前绿色流域的定位是提供参与式综合流域管理知识、培训、信息网络,集科研、倡导和实践为一体。调查研究的重要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提起调查研究,不得不提到于晓刚在漫湾电站进行的社会影响评估。漫湾电站淹没大量农田,引发毁林开荒,导致水土流失,加剧生态破坏。在那里,他亲眼看到很多当地妇女和老人靠拾垃圾为生。“每天9点钟,水电站就有人开着垃圾车倾倒在村附近,便于拾荒者拾垃圾。”他也亲耳听见当地老百姓形容大坝如一个庞然大物,沉重地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正是对漫湾电站的细致调查使于晓刚深切地意识到老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因为电站而好转,这个前车之鉴为他倡导慎建怒江水坝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范例。
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于晓刚还强调科学化的决策需要拥有各种可能备选方案,并对他们的利弊进行严格比较和筛选。另外,他参照国外成功经验,提出科学化流域开发应该有一种系统的思想。“流域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对一个生态系统的开发,就应该有一个全面、系统、综合的流域开发和保护的规划。我们的水电、灌溉等单向的开发规划都应该在综合规划的基础上来进行。”
“最终的发展权应该在老百姓那里”
于晓刚认为,我国的许多政策都体现了精英取向,而对弱势群体的关注则是“剩余性”的——在财政有余力的情况下才会做低度投入。比如说,在决定政策和利益的领域很少听到农民自己的声音。那些“非农民”往往根据自己的利益和意志,用经济和政治的手法来对待农民问题,而这些方法深深影响着农民的生存。
于晓刚相信,最有资格参与决策过程的,是那些受影响最大的群体。“NGO的作用并不是争取发展权,而是怎么样去为老百姓增加他们的权利,怎样进行赋权,怎样增强分析和参与能力”。当他们不了解信息时,我们应该传播全面的信息;当他们缺乏相关知识来确定自己的意愿时,我们应该传授这些知识;当他们表达意愿时,我们应该倾听;当他们没能力来实施意愿时,我们应该提供培训并尽可能的寻找资源帮助他们实现。
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在怒江建坝争议过程中时于晓刚为老百姓没得以全面了解情况而痛心。“由于语言和信息渠道沟通不畅,许多人还不知道要修水坝,还不知道他们要被重新安置,或者只知道建水坝,政府宣传了有好处,但是不知道对他们有什么影响,不知道社会文化和生态的变迁也密切联系他们的生计。”他呼吁“应该把一切有关水坝的事实告诉群众,包括负面的东西。要给他们更多的信息,给他们更多的时间讨论,去衡量一下他们的好处究竟在哪里。然后由群众选出关于水坝的代表,如果不能和政府,至少应该和开发商平等对话”。
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在丽江拉市海农民面对征地的矛盾抉择时,绿色流域帮助他们了解了前车之鉴。于晓刚讲了这样一个例子:“当地政府要征农民的地。农民有两种意见:一方认为,政府可以征地但要给足够补偿。另一方认为土地是他们的根,不能给政府。这个时候他们并没有经历征地的过程,所以较难做出决策。于是我们把他们带到另一个流域,看到当地政府把土地价格压到很低,农民被征地后的生活很痛苦。他们通过别人的例子学会了怎么抉择。”
也还是基于这样的理念,绿色流域在拉市海建立了一个以社区为基础的参与式流域管理项目,促进社区群众更好地保护赖以生存的资源。作为云南第一个省级高原湿地自然保护区的拉市海,为了缓解丽江古城用水的压力筑起大坝向古城供水。大坝改变了鱼类的生存环境,使得拉市海已几乎无鱼可打。农民为了向有限的土地提取更多的产量,开始使用更多的农药、化肥,导致水质恶化和一些水生动植物的消失。在那里,于晓刚帮助渔民们召开了渔民代表大会,会上渔民代表们迫切希望有一个自己的行业机构来管理渔业资源。于是绿色流域支持他们成立筹备领导小组,申请美国乐施会的资金,选出渔民代表组成渔业协会。这个协会将与拉市海湿地管理的有关部门进行合作,共同管理渔业资源,以达到对渔业资源可持续的利用。此外,绿色流域还和美国乐施会一起,协助拉市海湿地管理委员会在西湖实施了参与式村社级流域生态恢复项目。在坡地上种植了120亩4500株果树以及经济林,果树的种类由农民自己决定。项目还邀请了园艺部门的专家,培训村民如何进行果树的虫害管理。这一项目有助于该地区的水土保持,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农药化肥的使用,防止湿地湖泊的进一步水质污染。
“NGO应该参与到决策中去”
倘若仅仅拥有知识和对底层的关注,也还是不足够的。行动的能力对民间组织来说至关重要。于晓刚思考的,是绿色流域作为一个NGO怎样参与到决策当中去。以倡导慎建怒江水坝为例,以下的一连串事件充分体现了绿色流域的行动能力:
——2003年11月,绿色流域在昆明举办了一个“怒江对话”的水之声论坛:“让我自由地奔腾”。
……
——12月,绿色流域、绿家园和自然之友共同在泰国世界河流与人民大会上呼吁保护怒江,有很多国家民间环保机构响应。
——12月底,于晓刚接受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的采访。该节目在两会期间播出,引起强烈反响。
……
——2004年2月13日,云南两会期间,绿色流域协助云南政协委员正式提交了保护怒江以及开发怒江要审慎的提案。紧接着组织全国的媒体到怒江采访考察9天,之后又在云南大学举办了怒江一行的报告会。
……
以上的行动在当地以及通过媒体报道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4月2日,有媒体披露温家宝总理认为怒江建坝应该慎重研究,科学决策,并且退回了国家发改委关于怒江13个水电站的开发建议。绿色流域以及其他NGO在其间的推动作用被称为怒江保卫战胜利的关键因素之一。
对于一个行动者来说,胜利永远是暂时的,前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于晓刚计划搞一个培训班,介绍世界自然遗产开发的成功实例。通过培训把好的经验传授给当地的政府、老百姓和商家。他还想帮助移民提高谈判能力,计划举办一系列关于移民的培训班……
他希望看到的是,在不久的将来,各方社会力量都协力支持当地的群众,通过参与式的流域管理更有效地保护和利用他们的自然资源。而他本人以及绿色流域的使命,是提供参与式的流域管理的知识、技术、决策及规划方法,与广泛的利益相关者合作,共同寻求可持续的流域资源的利用和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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