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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入世谈判首席代表龙永图接受本报记者独家专访，就入世三周年零售业等全面开放的问题精辟阐述，并为本土企业鼓劲
撰文/时报记者 游星宇 霍宇力
核心提示
从12月11日这一天开始，中国取消了对外商投资商业企业在地域、股权和数量等方面的限制，中国商业零售业将对外资全面开放。
三年过去了，中国是否已经按照时间表完全兑现了入世承诺？面对咄咄逼人的跨国外资零售业巨头，本土企业将何去何从？在入世三周年之际，本报记者独家采访了中国入世谈判的首席代表、现任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龙永图。
入世三周年之高端访谈
编前语
12月11日，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三周年的日子。入世对中国的经济有什么促进和影响？中国经济在大开放的环境下又面临着哪些挑战？
本报将推出“入世三周年”系列报道，对中国经济的热点问题和重要行业进行全方位的扫描，敬请关注。
总体经济 我们的承诺基本兑现
记者采访龙永图时，他首先对中国入世三年的表现表示满意。
信息时报(以下简称信)：按照三年前中国加入WTO的承诺，我们现在是否已经完全兑现了？是否还有没有兑现的承诺？
龙永图(以下简称龙)：按照入世后各行业开放的时间表，我们现在基本是全部兑现了。当然，承诺包括硬性和软性指标，硬性指标比如说关税降了多少，各行业的开放程度；另外还有一些是软性指标，如国民待遇的问题，知识产权的问题，这些软性指标都不是能用一个量化的标准来衡量的，而是要求遵守一个大的规则，同时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比如说保护知识产权，我觉得我们是尽了很大的努力，但也许有的国家还是认为我们做得不够。
从总体上来讲，世贸总部以及一百多个成员对中国的执行情况进行了两次年度审查后，都一致表示中国的执行情况是非常好的，世界贸易总干事素帕猜也对中国的执行情况打了一个高分。
信：记得此前您也给中国入世的情况打过分，当时您在兑现WTO承诺方面，打了个A；在行业方面，关税减让打了个A＋，服务业开放打了个A，而对于保护知识产权却是B或B-。这是否说明我国在保护知识产权方面还是不能令人满意？
龙：知识产权的问题不仅仅是一个中国的问题，它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在保护知识产权方面，它涉及到很多的企业甚至个人。他们到市场上买一些盗版的光盘，这些是属于企业行为和个人行为，在一个长时间内就不仅仅是一个执法的问题，还有一个是教育的问题。但是不管这个问题有多困难，也要尽力去贯彻执行，不单是因为其他国家要求我们这样做，中国的经济发展也要求我们这样做。加入世贸组织对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是一个很大的促进，我们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作了大量工作，世界也应给中国更多的时间来彻底解决这一问题。
商业零售业 开放走在谈判之前
信：今年12月11日意味着商业零售业的全面开放，您认为今后这个行业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龙：12月11日是我们入世三周年，这天对于商业零售业来说也标志着全面开放，中国将进入到一个全面开放的阶段，零售业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实际上我认为，中国的商业零售业早就全面开放了，而且我感觉这个行业的开放还是走在我们这些谈判代表和协议执行的前面。
还记得90年代我和美国代表谈商业零售业开放的时候，当时我们提出的底线是只能在6个城市开放，而且每个城市只能开12家店，但美国代表跟我讲，龙先生请您到上海的南京路上去看一看，数一数，南京路上中外合资的零售店铺已经超过了12个！这说明当时商业零售已经远远走在我们加入世贸谈判的前面了，虽然说地域、股权和数量等方面的限制即将取消，但这对于已经或即将进入中国的外资企业来说，意义并不大，商业零售业早就已经开放了。
加强竞争开放意识
信：但是今后本土企业肯定将面临更加激烈的竞争，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是否很难与这些跨国巨头抗衡？
龙：所以我觉得我们的商业零售业还是要进一步解放思想转变观念，加强竞争开放意识，这点对于商业零售业来说最为重要。这几年开放以后，很多行业都在讲“狼来了”，但声音都不是很大，惟独商业零售业里的声音最大，也最为恐慌。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了想，是不是因为我们商业零售业大部分都是小企业或者是小个体户，小农经济小农意识比较强，所以特别封闭，害怕竞争。我觉得商业零售业的竞争没有什么了不起，沃尔玛进来有什么了不起，它是全球500强，在全球开了4000多家大的超市，但在中国却只有40家，只有1%，这说明中国不是它的主战场。人家还没有把主战场放在这里你就吓得要命，那它再进一步来怎么办？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要敢于面对挑战，不要动不动就找政府，动不动就找人大立法。
外资最想进沪穗等大城市
信：有人分析，今后外资的扩张趋势，最有可能的是进军二三线城市和实施大规模的并购，这是否会让本土企业“全面退却”？
龙：在取消(零售店面)数量限制方面，最近我看了一个材料，沃尔玛宣布在中国每年只开10家店；而两个星期前我在巴黎见到家乐福的总裁时，他说今后他们每年也只在中国开15家左右。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如果说来几个沃尔玛家乐福就觉得大难临头了，这样的承受能力也未必太低了点。他们来中国开店不是来搞慈善事业的，而是来赚钱的，他们不会贸然扩张，你不限制他，他也会限制自己的。
再说地域限制，国外的大企业最想进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想让他们到二线三线小城市去，请都请不到他。记得当时贵州的省领导叫我一定把沃尔玛请到贵州去，我去美国开会的时候碰到了沃尔玛的全球总裁，就说了请你们到贵州去，那是我的老家，但这种小地方是请都请不去的，所以没什么好害怕的。
另外很多人担心他们会兼并很多本土零售企业，这个可能会有一些，但他们是不会瞎兼并的，兼并一个背着包袱的他是不干的，现在不少国有企业还希望他们来兼并呢。再说大并购的话需要拿出很多的钱，结果也必须是要有利的，我觉得他们会实行一个比较谨慎的做法。
打破商业和制造业界限
信：商业零售业是产业链的“最后一公里”，商业的全面开放，将会给处于上游的原材料产业、制造业等带来什么影响？
龙：在发达国家，商业不仅仅是商业，还是整个制造业的信息中心，如果这个信息中心处理得好，对于整个制造业可以起到一个巨大的推动作用。如今中国经济的发展面临着一个很大的挑战，就是怎么样打破行业的界限，打破区域的界限，建立一个全国统一的大市场。打破商业和制造业的界限，也就是打破零售企业和供应商之间的界限，现在好像我们的零售企业和供应商不是战略合作伙伴，而经常是战略对手，其实商业和其他行业之间应该在公平的基础上建立一个战略合作关系。现在把外经贸部改成了商务部，也就从体制上解决了内外贸的界限，所以我相信打破各种障碍和界限，我们国家的商业一定能够在一个大开放的形势下迎来更新的繁荣。
家电和石油产业 彰显榜样的力量
信：其他行业的经验对于商业零售业来说有哪些借鉴意义？
龙：商业零售业最重要的是地点，第一是地点第二是地点第三还是地点，所以我们要发挥网点上的优势，主动占领一些有战略意义的制高点。
1999年我从美国结束谈判回国后，当时中石化的第一副总裁即现任总裁陈同海，请我到中石化跟他们讲入世后对石化有什么影响，我说影响比较大的可能就是加油站开放。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曾到外经贸部向当时负责零售谈判的一位处长请教，此后中石化中石油大举进军中国的成品油加油站市场，加快网点的建设。
现在中石化已经建立了2.5万多座加油站，后来中石油奋起直追，也建立了1.5万多座加油站。现在成品油零售开始开放后，BP也好，壳牌也好，实力再强大也只能找他们合作了。
另外我们还是要加强竞争意识，过去的经验证明，最好的保护就是开放，引入竞争。家电行业是开放最早的，所以现在我们的家电行业也是最具有国际竞争力的，而且还带动了我们中国家电的连锁经营商业企业。像国美，现在不但全国有名，全世界也有名，这就是因为我们的家电行业带动了家电服务产业，所以我觉得这里还有一个进一步转变观念的问题。
信：很多行业都在讲“狼来了”，您是怎么看待这些狼？
龙：如果他们是狼，那我们是主动“引狼入室”的。“引狼入室”就是引进竞争，以零售业为例，如果按照目前的这样一个状况，又小又散又怕，怎么能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是要拖我们中国经济后腿的，没有竞争中国商业就没有前途，所以当时我们下决心一定要引进国外的连锁经营企业，引进新的理念。
我跟很多人讲过一个故事，沃尔玛并不是自己来的，是我们请进来的，当年一位中央领导同志访问美国的时候，专门去做工作请沃尔玛到中国来。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想进步不想竞争不想开放，说外资的进入会影响国家经济安全是太严重了，我们的零售业早就开放了，要冲击早就冲击了，所以12月11日以后我国的零售业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龙永图档案
1943年5月生。
1965年毕业于贵州大学外语系，1973年赴英国伦敦经济学院学习。
1978年～1980年在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担任外交官，后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任职。
1986年奉调回国，先后任中国国际经济技术交流中心副主任、经贸部国际联络司司长。1993年调入外经贸部工作，2002年～2003年初担任外经贸部党组成员、副部长。
1992年开始，龙永图介入中国复关谈判。1997年2月被任命为外经贸部首席谈判代表，负责贸易谈判及多边经济与法律事务，是中国复关及入世谈判的首席谈判代表。
2003年初，龙永图辞去了外经贸部副部长的职务，出任非官方国际组织——博鳌亚洲论坛的秘书长。
精彩言论
●如今中国经济的发展面临一个很大的挑战，就是怎么样打破行业、区域界限，建立一个全国统一的大市场。打破商业和制造业的界限，就是打破零售企业和供应商之间的界限。
●商业零售业最重要的是地点，要发挥网点优势，主动占领一些有战略意义的制高点。
●要加强竞争意识，过去的经验证明，最好的保护就是开放，引入竞争。家电行业是开放最早的，所以现在我们的家电行业也是最具有国际竞争力的，而且还带动了中国家电的连锁经营商业企业。
（ 责任编辑：飞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