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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孙瑞发自陕西榆林、靖边、定边
“我7月5日开始在靖边县调查了1个多月，这已是第5次到榆林了。这起民营石油案涉及15个县、1000多家企业、6万多人、资产达70亿元，可以说是目前规模、影响最大的民营企业维权案。”
12月20日，记者在陕北定边县见到风尘仆仆的朱久虎。
朱久虎曾是北京博景鸿律师事务所律师。
今年4月，他接受陕北民营石油企业维权总代表冯秉先（诉陕西省及榆林市政府强行收回民营企业所有权、经营权、收益权案）委托到榆林。
“到那儿的第三天，我们开了个咨询会，当地政府来查证件。后来，榆林纪委书记、两位副县长及办公室主任要求和我们见面，并表示，古今中外，只有国家在开矿，哪有民营企业参与。”
“政府官员认为中石油和政府曾签订协议，授权他们，所以政府收回油井合法，只承认采取的措施有些不当。”
当地政府希望能阻止朱代理此案。“开始博景鸿律师事务所已答应接下这一案件，但在压力下，决定不接此案，所以我离开了该所，来到了杰通律师事务所。”
民营还是国有
1994年4月，原石油工业部发布了《石油及天然气勘查开采登记管理条例》，中石油与陕西省政府签订将1080平方公里的采区交由地市县组织开发的协议。很快，各地市政府争相出台优惠政策，招商引资，给民营投资者颁发了石油开发营业执照，并签订了石油开采协议。
1999年，国家经贸委出台1239号文，要求陕西省政府会同中石油本着尊重历史的原则，组织、协调通过对国有性质的县钻采公司采取划转的方式、对民营性质的石油开采公司采取收购、兼并、资产入股的方式一同并入陕西省延长石油工业集团。
“但地方政府一直压着1239号文件不执行，到2003年才拿出该文件，擅自制定所谓的收回民营企业的行政命令，并强行收回油井。”朱久虎说。
2003年3月开始，陕西出台文件收回民营企业的三权。而这些矿井主要集中在靖边、定边及安塞县三地。延安市安塞县最先发生了政府利用行政权力强行接管当地民营油井的事件，随即，榆林市及靖边、定边等县相继仿效安塞。
12月19日，靖边县维权总代表冯孝元在靖边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当初靖边为什么要招商引资，现在又要收回？”
冯告诉记者，陕北从1935年解放到2002年，靖边每年的财政收入不超过500万元，干部的工资、医疗费政府都无法解决，全城只有一座两层小楼，而现在到处都是楼房。
“当初靖边县民企接管的是长庆曾放弃的油田，当时中石油到2000米以下的地下勘测，认为当地的油田没有开发价值，但实际上这里的油田呈蜂窝状，油田都分布在1000米左右，属浅油层，经过9年时间开发，2003年靖边的财政收入达到2.6亿元。可以说他们采取的是‘先收井，后结算’强行收回的方式。”冯表示。
另一位代表王世雄告诉记者；“对于政府说我们违法，我就是想不通，我们错在何处。油田是县钻采公司赔了4700万元后才转让给我们开发的，1997年到1999年当地农民通过贷款、变卖家产等方式凑钱开始开采。2000年到2003年，技术、管理都按正规操作走上了正路。”
王世雄还告诉记者，政府开始和民企签订终身开采合同，后来降到8年，再后来又降到两年。两年的合同是2004年年底到期，但2003年6月政府就收回了油田。
12月19日，另一家相对较大的民企靖边县海宏石油有限公司总经理孔玉民告诉记者，该公司累计投资5000万元的油井和注水厂被收回，但该公司至今没有签署补偿协议，原因是政府只付给960万元的补偿款。“仅建注水厂就花费了2000万元，我们请来西北大学地质系教授刘生富主持设计的，做废水回收利用，技术改造后，日产量由原来20多吨提高到46吨。这种技术即使是中石油在靖边开发的油井也不具备。”
记者在孔的带领下到实地采访，看管该井的人员说：“目前收回后，该井的产量已经下降到20多吨。”
“定边县是仅次于靖边受损严重的县区，”朱久虎告诉记者，“类似的案例也有很多。”
典型的行政干预案
朱久虎告诉记者，一般来说，行政合同的主体一方是行政机关，从表面看，地方政府确实是行政机关，但把中石油和政府签订的合同结合起来看，就不是行政合同了。
行政合同是指行政机关给予某种资源的支配的法定权力，而这件案子的权利来源不是法律赋予地方政府对某种资源控制的权利，而是来源于中石油和政府签订的合同。
合同表明，同意地方政府组织开发1080平方公里的油田，说明政府只有组织开发权，但没有行政收回或解除合同的权利。原因是中石油是一个独立的企业法人，不是行政机关，所以中石油赋予地方政府的就不可能是行政权利，而是经济权利。
所以，从法律关系来看，是民事合同，而不是行政合同。
从政策本身来讲，矿产资源法明确规定，矿产资源归国家矿产资源部管理，地方政府没有对石油的管理权。“地方政府实质上仅仅是个中介，中石油并没有把采矿权给地方政府，只是承包给地方政府的行为，因为中石油和地方政府的协议表明，采矿权不变，一直属于中石油。”朱告诉记者。“只有中石油有权通过正常的司法程序解除合同，所以地方政府是行政越权行为，是典型的行政干预案。”
政府希望法律解决
12月20日，记者希望就该事件采访靖边、定边县政府官员，但均遭拒绝。
12月23日，榆林市副市长王建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陕北石油开采原来在招商引资、加快开发时，确实采取了一些土政策，造成开采秩序混乱等局面，后经国土资源部调查整顿，要求按照1239号文件全力整顿，通过补偿的方式‘三权回收’。回收后，开采秩序、产量明显好转。”
他进一步表示：“投资方有这样那样的想法，都可以理解，想通过正当的法律诉讼的办法解决问题，当地政府也无可厚非的。从我个人来讲，希望通过法律的方法理性解决。”
说到当地政府是否有权收回民营企业的开采权的问题，王表示：“从我们来讲，三权回收是给唯一有地方开采资质的延长油矿集团的，也不是给当地的。对于其他问题，就由法律来解释吧。”
至于政府的赔偿能否补回成本的问题，王表示，能否收回成本，具体不好说。对于政府一再变更民营企业的开采年限的问题，王认为：“原来的开采权是国家给的，要求收回也是根据国家政策1239号文件。通过收购的方式收回的。我们也是有依据采取措施的。”
但朱久虎表示，这种说法不符合事实，政府收回油井签订的合同有县钻采公司的盖章和当地县领导的签名。
朱告诉记者，2003年6月14日，榆政发55号文件明确表明，要求“先接管、后清算”，“不论有多大困难，多大阻力，各县都应抽调足够的政府工作人员”，“严格执行无偿收回政策”。
“所以从行为方式来讲，政府是先收回油井，已侵权在先。”
就38万元/吨的政府补偿价是否合理的问题，民营企业认为，他们可以按60万元/吨的价格再悉数买回。“在收回前，中石油长庆局曾提出以3.2亿元购买当地最大的民营油企昆祥公司的资产，而地方政府收回后才补偿7000多万元。”朱告诉记者。
朱久虎透露，这一案件大概到明年的4月份调查全部结束，开始上诉。
（ 责任编辑：飞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