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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凡 插图 李钺
近日，于2004年6月初被“双规”的前两任中国农业发展银行（以下简称“农发行”）副行长胡楚寿、于大路已被北京市反贪局立案侦查。据悉，去年年底，两人已被检方以涉嫌挪用公款批准逮捕，现两人已交由北京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一处查办。
2003年6月，审计署2002年审计报告公布，当时被称为我国掀起的第一场审计风暴。该报告里提到:1996～1999年，农发行总行以租赁名义，委托一公司购买电子设备和汽车等固定资产，总金额9.2亿元，其中8.1亿元曾被挪用投入股市，进行股票买卖，所获收益去向不明，涉嫌重大经济犯罪。
据知情人士透露，因该案涉及刑事问题，纪检部门在依照有关规定对胡楚寿、于大路采取强制措施后，于去年9月将该案移交到检察机关。北京市检察院反贪局随后立案侦查。因本案涉及金额巨大，案情相对复杂，胡楚寿和于大路除涉嫌挪用公款外，还有可能涉嫌受贿罪名。
2005年1月5日，国家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在全国审计工作会议上说，2005年审计部门将突出六个重点，继续严肃查处重大违法违规问题和经济案件。其中，李金华强调，今年审计机关将继续加大对金融犯罪案件的查处力度，重点关注金融运行中可能出现的风险点，揭示金融机构存在的问题和漏洞。审计署除对银监会的财务收支进行审计外，还将组织对农业银行的资产负债损益审计，地方审计机关也将积极加强对地方金融机构的审计。
被遗忘的口头约束
若不是国家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公布的那份审计报告，成立了10年的农业发展银行作为一家政策性银行，几乎不为普通公众所知。
习惯于低调行事的农发行，近来更加刻意回避人们的目光。“我们不希望只有在出了案子的时候，公众才关注我们。”某农发行人士对记者说。但今日，一提起农发行，金融圈内人首先谈到的也是先后两任农发行副行长一起被“双规”的细节——2004年6月初，刚刚参加完全国金融监事会议的信达、长城资产管理公司监事会主席胡楚寿被叫到银监会主席的办公室，在那里他得知了自己将被“双规”的消息。同一天，时任农发行副行长的于大路也遭遇同样命运。
胡楚寿，湖南常德人，曾任中国农业银行农业信贷部主任，在审计署揭露的农发行“租赁案”发生时任农发行第一副行长，并分管资金计划工作。于大路，案发生时任财务会计部主任，胡楚寿调离农发行后，于顺利升任副行长。
据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1994年农发行成立之时，国务院的一位高层就对农发行提了“两不”要求:不准买房，不准购车，要完全从服务农业、农村经济为出发点。而另一位国务院高层则表示:不要设分支机构，以避免风险。
“国务院的高层领导就是希望农发行更务实，要完全从农业、农村的角度扎扎实实做事，不要讲排场，购置豪华汽车和高档写字楼。但这些只是口头对农发行提出的要求。”这位知情人士说，“后来在具体的运作中，都已经走调了，并不是按照当时的‘两不’要求来做的。后来不仅买了约3万平方米的写字楼，买了车，还设置了大量分支机构。”
农发行总部所在地就在北京金融街对面的月坛大厦南楼，据了解，农发行1998年搬入月坛大厦时，是购买了整座南楼。虽无法获知农发行当初的购买价格，但该写字楼在2001年的市场价约为2300美元／平方米。
农发行购买月坛大厦，被认为是当初国务院高层领导对其设立之时口头约束的终止。
伴随着农发行大量分支机构的设立，该行在电子化设备方面的投入力度也不断加大。据了解，1999年农发行开发了会计报表系统并加大网络建设工作。为总行、省分行、地(市)分行及县级支行租赁了8000多套PC台式机、PC服务器、笔记本电脑，还为各机构租赁激光打印机、路由器、终端、UPS等设备。在1998年初步实现营业网点电子化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营业网点的电子化建设，新增电子化营业网点97个，截至1999年底，农发行电子化网点数量约占总数的85%，共约1647个。
而在2004年7月11日监察部公布了对审计署有关审计报告中发现案件的后续调查、处理情况，其中公开披露了农发行案的最新进展。监察部称，在中国农业发展银行向北京美禾电子有限公司(下称美禾公司)租赁总额9.2亿元固定资产业务过程中，美禾公司偷逃营业税1000余万元，美禾公司法定代表人蔡国安利用增资扩股与上级公司脱钩之机侵吞巨额国有资产。目前，蔡国安等人已被逮捕，对农业发展银行有关人员的违纪问题正在调查中。
据悉，美禾公司正是一家租赁金融电子设备的公司。更为重要的是，该公司与农发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蔡国安，美禾公司董事长，与胡楚寿同为湖南人。1991年4月，蔡进入中国农业银行总行办公室工作，直到1994年6月出任美禾公司总经理。据北京市工商局的相关资料显示，北京美禾电子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于1994年10月，注册资本200万元，其中，中国农业银行信托投资公司出资36%，显示出美禾与农业银行的特殊关系。
而农发行于1994年6月成立。今天，大多数普通百姓仍分不清农业发展银行与中国农业银行有什么区别，实际上，当初农发行的业务就是从农行中分离而出。创办初期，农发行的人员包括领导层大多曾在农行总行任职，包括后来的农发行第一副行长胡楚寿。
监察部称，美禾公司法定代表人蔡国安利用增资扩股与上级公司脱钩之机将巨额国有资产据为己有。
据知情人士透露，银行的租赁高达数亿元的设备，年租金将相当丰厚。以美禾公司的规模，根本无力购置价值达9.2亿元的固定资产。对此，业内的一种推测是农发行贷款给美禾公司，美禾公司用贷款购进设备后再转租给农发行。而根据审计署的说法，其中则有巨额资金被挪用流入股市。
2004年7月底，原农发行行长何林祥离任。
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胡楚寿在2001年离开农发行调入中央金融工委后，先后担任的是中央金融工委驻中国工商银行、中国信达、长城资产管理公司监事会主席。“口碑还可以，当时也基本不管事，对工行的监督没有发挥多大作用。”中国工商银行总行的有关人士对胡如此评价。
胡离开农发行后的继任者于大路，早年就读于黑龙江银行学校（后更名为哈尔滨金融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农行黑龙江省工作，农发行的有关人士认为其凭借“灵活的办事能力”，从省分行会计处的科员一路做到总行会计部主任。农发行成立后，于出任该行会计部主任，后被提拔为农发行副行长。
农发行搁浅
伴随着农发行问题的暴露，农发行在经历10年的跌宕命运之后，对于其是否仍有存在必要、职能定位的疑问也一直不绝于耳。
业内人士指出，农发行设立的初衷是为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服务，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起到这样的作用。事实上很多地方的农发行都存在着一定的问题。比如对于原本支持农业和农村经济的贷款并非是专款专用，而是寻求回报较高的其他商业贷款，或者挪作他用。
在2003年6月，李金华向全国人大常委会提交的审计报告中涉及农发行的内容还有:审计署通过审计农业发展银行及其34个分行2001年资产负债损益情况，发现1995年以来，农发行总行通过虚列支出套取资金、变相融资收取高息等方式，私设“小金库”，累计金额达5736万元，这些资金的管理使用混乱，不少支出没有必要的批准手续和会计记录。
在“审计风暴”之后，去年一场“核查风暴”也在中国农业发展银行大动干戈地进行。中国银监会对各省银监局下发文件，要求对农发行进行全面核查。在全国的粮食生产“状元”省吉林，农发行配合省粮食局对粮食企业粮库摸底的自查文件中，暴露的一些数字可谓触目惊心。
截至国家确定的核查截止日2004年3月31日，农发行核查的情况是:银行账面库存粮食数量250.6亿公斤，而实有库存粮食量为205.5亿公斤，少45.1亿公斤。也就是说，吉林省粮食企业的粮库账实不符，实际库存比账面库存亏45.1亿公斤，按每公斤1.5元的市场价计算，意味着农发行约65亿粮食收购专项贷款已经化为乌有。
实际上，在农发行原来的主要业务——粮棉收购贷款转向市场化之后，农发行的自身经营管理水平已备受质疑。
2001年至今，随着放开购销的粮食流通体制市场化改革，市场主体多元化，农发行的贷款余额和粮棉油收购贷款总体上都呈现萎缩趋势。据统计，仅2002年，农发行全行累计发放粮棉油贷款比上年同期减少了152亿元，其中粮食贷款减少了62亿元。
农发行成立初期，那位国务院领导不让农发行设立分支机构，以免扩大风险的担忧，在农发行的实际发展中也不幸成为现实。据记者了解，时至今日，农发行基层支行资产闲置，已经造成了相当的浪费。全国2000多个县（市）设有农业发展银行，每家分支行均需斥巨资建办公楼。建一个地市分行办公楼，耗资一般需要数千万元，耗资超过亿元者也间或有之。
农发行前行长何林祥也曾向媒体承认，业务极度萎缩给农发行带来严峻挑战:职工情绪不稳，人心思动。而农发行在全国有省、地、县机构2000多个，员工近6万名，各种固定成本不能不支付。
此外，为了配合1998年粮改推出的“三项政策、一项改革”，农发行累计发放粮棉油贷款9187亿元。由于政策设计存在问题，粮食企业无法实现顺价销售，受此影响导致贷款难以收回，至今挂账3000多亿元，接近全部贷款余额的一半。而与此相比，农发行2003年资产负债表中贷款呆账准备只有69.06亿元，显然过于乐观。
专业人士指出:“农发行成立之初保本经营的目标已经彻底落空。”若对农发行的考核和监督机制如果不能及时建立，银行将很难承担相应的责任，农发行最终很可能成为又一家需要动用巨额财政资金，才能填补“窟窿”的金融机构。
而成立了已经10年的农发行，实际上至今没有法律地位。当初，农发行成立是根据国务院的通知，1994年把农村扶贫贷款等划转给农发行，也是国务院的通知。农发行法律地位的尴尬，被认为是其作为政策性银行的最大悲哀。
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所副所长杜晓山认为，解散农发行，意味着近6万人前途势必毁于一旦，相关利益部门也必然受到影响。从全局来看，农发行撤销和保留的得失需要评估。
为改变农发行的命运，保证其未来的发展，去年人民银行曾牵头起草了一份关于调整农发行职能范围的方案，该方案的核心内容是农发行将获准扩大业务范围，经办目前由中国农业银行运作的农村扶贫贴息贷款和农业综合开发贷款业务。
也许是国务院深知农发行的存量问题之严重，对于这份方案，国务院原则上同意农发行的设想，但前提是它必须先搞好内部体制改革和管理。
而业内资深人士则认为，这实际上意味着农发行扩展业务的设想暂时被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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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