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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审计署对资产管理公司（ＡＭＣ）长达数个月的审计，在去年年底前收官。雪藏于ＡＭＣ内部的诸多问题即将随着查处案件的曝光而逐渐浮现。
2005年3月，国家审计署京津冀特派办对华融石家庄办事处审计的详细材料——一份措辞平和的审计通报，发人深醒地提出：由于不良资产处置环节的内部操作不规范、低价处置国有资产造成损失3000余万元，“有关部门应针对类似问题，完善金融资产管理公司内控机制，加强监督制约，以规范处置行为，防止国有资产进一步流失”。
为何“放弃”对担保人的偿债追索？
据华融一位知情人士向本报透露，2004年6月22日，审计署京津冀特派办金融审计处的一行工作人员进驻华融石家庄办事处，审计时间前后总共持续了整整四个月。
不过发现问题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时间，在审阅华融石家庄办事处资产处置卷宗时，他们很快发现了一笔可疑的交易。
这笔债权资产是华融石家庄办事处在2000年6月成立之初，从工商银行河北分行接收而来，债务人为石家庄高新技术开发区建设开发公司。其中债权本金为2788万元，表内利息为650万元，表外利息534万元，合计为3972万元。由于处置时还生出一部分利息，债权资产总额合计达到4730万元。
这笔保证贷款当初由三家公司提供了担保，其中华北制药股份公司担保1250万元，石家庄宝石电子集团公司担保1338万元，另外200万元本金由河北凯华通讯担保。
原债权人工商银行曾在1997年对债务人和保证人提起过诉讼，1998年10月，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凯华公司的担保事项进行了调解，但工行当时没有在法定期限内申请强制执行。因此华融在接收这笔债权的时候，200万元本金连同利息共计340万元担保无效。实际的有效担保资产大约为4390万元。
债务人石家庄高新技术建设开发公司为石家庄高新区管委会持股企业，华融公司石家庄办事处称高新公司无力还款，按照担保协议，两家担保机构华北制药和宝石电子应承担其余清偿责任。
知情人士说，两家担保机构都有充足的实力承担连带责任进行还款。其中华北制药为中国最大的化学制药企业，是河北省的医药龙头和利税大户，宝石电子为上市公司石家庄宝石电子玻璃股份有限公司的控股公司。审计署京津冀特派办认为，“按照华融石家庄办事处所作的清偿能力分析结果，两担保人均有能力代债务人偿还应承担的全部债务。”
但审计署京津冀特派办指出，华融石家庄办事处却涉嫌“未尽职责”，在向法院申请对华北制药强制执行未果的情况下，对华融总部隐瞒情况，采取拍卖形式终极处置，直接放弃了对两担保人的偿债追索。
对于审计署的这一结论，华融石家庄办事处并不同意，他们多次向审计署京津冀特派办陈述理由，表示“高新公司与管委会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华融办事处）放在眼里。后办事处于2002年7月向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执行庭反映执行情况，但没有实质性进展。
事情最终结果是，华融石家庄办在2003年6月以拍卖的形式，将4390万元债权转让给了河北省一家民营企业——河北天合工贸有限公司，转让价格为1500万元。
如果单纯从拍卖价格定论“低价出售国有资产”可能失之偏颇，但审计署特派办调查中发现，这笔高达数千万元的债权在处置过程中，存在许多程序的违规行为。
拍卖程序是否合规？
具体负责这项债权处置的是华融石家庄办事处资产经营二部的于树泉和王乐文，于目前担任资产经营二部的高级经理。
知情人士称，2002年5月到7月间，于和王到高新技术公司催收债务，达成了口头付款协议。
不过华融石家庄办事处人士称，高新技术公司此后并无意还款，最后他们决定出售这部分债权，“实现资产快速变现”。
2002年7月华融石家庄办事处资产经营二处项目组成员与天合工贸进行了初步接触，天合工贸表达了接收华北制药担保的一部分债权意向。7月26日天合工贸即把300万元定金打入华融石家庄办事处账户，办事处作为营业收入入账。不过直到2002年8月2日，华融石家庄办事处才与天合工贸签订协议，由天合工贸代理收回这部分债权。
此后，华融总部资产经营部项目负责人陈福刚来到了石家庄办事处，对阶段性处理债权的方式提出了不同意见，“建议采用整体的债权处置方式”。
根据华融石家庄办事处经营二部对债权估价分析结果，10月22日，该项目组成员天合工贸达成整体处置协议。以1500万元的价格协议转让，但这一方案再此遭到了华融总部的否决。知情人士说，总部认为协议转让有些不妥，应采取公开拍卖的方式。
此后，华融石家庄办事处一直在准备公开拍卖的筹备工作，而拍卖的时间最后延迟到了2003年的6月15日，但此前被华融总部否定的资产转让方式似乎仍在进行。
截止到拍卖前，石家庄办事处原来于天合工贸签署的协议并没有作废，授权天合工贸进行清收资产的授权委托书，一直在天河工贸手中没有收回，而之前，天合工贸预交的300万元款项也未退还。
此时的天河工贸已经开始与债务人和担保方进行密切的接触，并达成了还款协议。审计署京津冀特派办多方了解，在2002年10月29日，天合工贸和高新公司就签订了2100万元的偿债协议。
按照华融总部的要求，大额资产处置的拍卖行选择应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华融总部推荐了北京嘉德在线拍卖有限公司等两家拍卖机构，而河北当地亦有3家拍卖行有意揽取这笔生意，他们分别是河北嘉海拍卖行、河北信通拍卖行和河北省拍卖行。
北京嘉德拍卖有限公司在2002年12月13日（周五）下午，收到竞标邀请，按照华融石家庄办事处的要求，必须在12月18日前将标书送达。由于中间有两天假期，17日上午（周一）嘉德公司将正式投标书以特快的方式专递给华融石办。不过这天下午，他们收到了另一份“所没有预料到”的要求——中标一个工作日内交清100万元保证款，30日内付清全部拍卖款项。嘉德“遗憾”地退出拍卖竞标。
知情人士说，华融石家庄办事处的这项建议是“为防止拍卖行乱争业务，保证拍卖成功”。后来保证金虽然降低为50万元，但所有的拍卖行在严格的拍卖要求下无一应标。
2003年4月石家庄办事处向华融总部请示，“在入围的拍卖行中选择一家影响面广、业务能力强的拍卖行进行拍卖”。
最终，河北省拍卖行被选中，2003年6月15日，拍卖正式开始。按照正常的拍卖方式，拍卖行佣金大约在标的的3％－5％之间，但这笔涉及4390万元的拍卖标的，拍卖行获得佣金只有5000元。
拍卖底价被定为与天合工贸协议的转让价同样的水平——1500万元。审计署京津冀特派办审计称“在经过0轮竞价，唯一的竞标人天合工贸以底价成交”。审计署同时尖锐地指出，在拍卖的十几天前的6月3日，天合工贸已经从高新公司手中获得了1650万元。后来，华融石家庄办事处在给审计署的情况说明中称，对天合工合贸大拍卖前已获得1650万元的情况完全不知情。
“这是一场离奇的拍卖，如果另有人竞标购得这部分债权，华融该如何处理？”上述知情人士说。
评估疑点
审计署京津冀特派办指出的另一个问题是，华融石家庄办事处在拍卖资产进行估价时，并未聘请独立评估机构进行债权评估，涉嫌违规操作。
按照华融的内部规定，实物资产和债权资产如果数额较大则应聘请外部中介机构进行评估，如果金额较小可以由内部评估部门进行评估。
但知情人士说，石家庄办事处对债权处置时，一直沿用一个“习惯性”做法，由资产经营部门项目组自己进行评估，“自己定价自己卖”。
在处置这笔高达数千万的债权时，由资产经营二部制项目负责人对债务人和担保人进行了偿债能力分析，这种内部评估的方式则经过层层审批顺利过关。
审计署京津冀特派办调查还发现，华融石家庄办事处经营二部涉嫌“编造与高新公司谈话纪录作为调整依据”。
调查结果显示，王乐文没有向高新公司索取当期财务数据，而以一年多以前（2001年4月30日）的报表为依据，使高新公司账面净资产从861万元减至727万元。而后又从总资产中剔除“固定资产、预付账款、其他应收款和待摊费用”等项目，在“总负债”中增加“应提未提长期借款利息”项目，将净资产由727万元调减为－10728万元。以此做出债务人不具有偿债能力的结论。
对此，华融石家庄办事处办公室主任李纪伟表示，他不了解具体情况。而接受采访的另一位华融石家庄办事处高管人员称，按照华融的规定，采用内部评估是可以的，尤其是资产处置体系并不健全的初期，所以指责程序违规可能难以站的住脚。
华融石家庄办“很冤”？
2003年10月29日前，华融石家庄办事处曲折地回收了1500万元现金，而天合工贸则在2003年6月3日收回1650万元，到9月份之前又累计收回了450万元。
审计署京津冀特派办指出，华融石家庄办事处在债权处置过程中，人为采取故意低评债务人偿债能力、人为放弃担保人连带责任、假借代理变相转让债权、虚假拍卖等一系列手法，致使将可能全部收回的4000多万债权，以1500万元低价出售，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民营企业主个人从中获利600万元。
此次事件的另一方天合工贸，在石家庄地区几乎无人知晓，但它的控股股东河北双元投资，却在一个意外事件中声名远扬。
2004年，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刘瑞川就双元投资与信达资产管理公司一笔资产交易中提出种种质疑，并向最高人民法院和多数监管部门提交了报告。
这一次，华融石办与天合工贸到底是否存在私下交易，目前未有结论。而一系列颇具疑点的交易过程，在审计署和华融石家庄办事处之间认识也不尽相同，华融石家庄办事处甚至“感到很冤”。
李纪伟称，石家庄办事处已经将有关情况如实向华融总部、银监局和审计署作了汇报，审计署查处的结果“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审计署人士则表示，他们已经形成了初步结果，具体案件定性则待进一步核实，必要情况下可进入司法程序。
华融石家庄办事处人士表示，他们还没有收到最终的审计报告，“但很多情况与最初的审计简报结论出入很大”。
审计署特派办目前还建议银监会组织进一步调查，并依法追究华融石家庄办事处相关人员的责任。目前获知的是，华融总部对石家庄办事处资产经营二部相关项目组人员做出了记过等行政处分。至于银监会的进一步调查结论和对有关责任人的后续处理，截止发稿时，本报尚未得到华融家庄办事处相关人员对此事的具体回应。
（ 责任编辑：胡立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