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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集团利益博弈推动铁矿石价格暴涨的背影下，是中国众多中小型钢铁企业和下游厂商的痛苦呻吟
本刊记者 晏剑滨
“疯了，都涨疯了！”3月6日下午，孙金龙放下电话，不断地摇头叹气。面对市场上同一种钢材一天内每吨四、五百元的价差，这个一向稳重的武汉钢材经销商也有点茫然无措。
孙金龙的茫然起因于2月份远在万里之外的一场铁矿石价格谈判。2月22日，日本新日铁公司与巴西淡水河谷公司(CVRD)达成了2005年度铁矿石71.5%涨幅的协议，此后一天新日铁又与澳大利亚必和必拓公司(BHPBilliton)达成了同样涨幅的协议。随后，全球第二大钢铁制造商阿塞洛公司、世界钢铁业第一梯队中的美国钢铁公司以及韩国浦项制铁也相继与三大矿业巨头签订了同样涨幅的铁矿石贸易协议。2月28日，代表中国钢铁企业出阵参与国际铁矿石谈判的宝钢无奈接受了71.5%的涨幅，此次谈判定下的价格在4月1日新财年开始时执行。
仿佛一夜之间，国内钢铁企业被推向了火山口，对于那些没有自己矿山、没有铁矿石进口议价能力，而且主要生产科技含量低的粗钢产品的中小钢铁企业来说，则随时有被淘汰出局的风险。
难载的重负
“如果铁矿石价格真的上涨71.5%，我的厂子就别想再经营下去了，即使是涨30%，我也没什么利润可赚。”国内一家民营钢铁厂老板说，他的厂子不大，每年可以产50万吨建材钢。
与国内大钢厂有自己的矿山或海外长期供货合同不同，国内中小钢厂往往找不到稳定货源，只能在市场上购买贸易商提供的铁矿石。由于是市场价格，进口铁矿石价格波动十分明显。而现在，中小钢厂拿到铁矿石的市场价已经比长期合同中标明的价格高出了两倍。
记者曾调查过河北省武安市的一个小炼钢厂，这家占地面积200亩、资产1亿多元、员工360多人、其中工程技术人员50余人的钢铁厂，每年生产各种型号铸造、炼钢、球墨生铁10万余吨，曾荣获“河北省百强民营企业”等荣誉。但厂子的老板现在正急于将它卖出去，他认为现在小钢铁厂的生存空间进一步受到压缩，前景比较渺茫，而炼焦出口日本、韩国却大有利可图，于是自己转型炼焦。
中国钢铁协会提供的数据显示，由于国内铁矿石多为贫矿，目前我国每年有50%的铁矿石依赖进口。中国铁矿石进口价格上涨71.5%，将使我国吨钢成本上升210元左右。如果按照去年铁矿石的进口量，今年我国进口铁矿石成本将上升260亿元左右，这些只能靠钢铁企业自身消化。
市场的反应率先从股市传出。3月2日国内钢铁行业指数大跌3.39%，位列行业指数跌幅第一，并且在接下来几天拖累大盘持续走低。
迫于成本压力，宝钢、攀钢等国内钢铁巨头分别大幅提高产品价格。宝钢二季度价格普遍每吨上涨400-500元，个别品种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价100-350元。而攀钢新钢矾板材价格上调虽然幅度不及宝钢，但在冷板、彩涂等多项产品每吨都上涨了200元。一时间，钢铁市场中涨声一片。
痛苦的家电
钢铁价格的急涨，也给下游带来了连锁冲击，受影响最直接的当然是用钢大户行业，比如家电。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家电研究专家陆刃波告诉记者，家电行业竞争激烈，现在成本已经比较透明，其主要制造成本就是原材料。以空调为例，其材料成本结构为：压缩机占40%，铜管10%，钢板10%，注塑件10%，其中压缩机的主要成本又是钢材，由此可见，钢材已成为空调业的主要成本来源，同时也在整个冰箱成本中占据了近30%的份额。而与2003年初相比，钢材价格上涨了70%，塑料上涨了73.9%；与2004年初相比，两者涨幅分别为39%和59%。多年家电企业价格战打下来，家电企业内销产品的平均毛利率只有5%-10%。
3月8日，TCL空调总经理胡立宪在广州中国大酒店举办的国美2005空调流行趋势发布会上，表示今年原材料价格已经突破厂家接受极限，新品价格必然上涨。他说，这一年多来原材料就一直在涨价，厂家也在尽最大努力进行消化，现在确实是比内功的时候。但空调是资源消耗型产品，有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原材料价格和最终成品的价格受到产业链各方的影响，要维护生态环境就不能只让制造企业去承担一切。
志高空调董事长李兴浩也认为空调行业价格今年整体上肯定要上涨。李兴浩拿出有力证据：2月份志高空调出口价格已经提升5个百分点，而海外定单比去年同期多出一倍，产能跟不上，有的定单只能推掉。在这样的营销形势和产能压力下，没有理由价格不升反降。而且原材料价格持续上涨的压力很大，没有一个厂家不在化解，在志高这样从上游到下游部件都自己生产这样完善的体系内，都有价格上调的压力，行业价格不往上走绝不正常。
然而，记者在北京国美、大中等店面调查时，发现市场并未像各个家电老总们说的“涨声一片”，整个市场跟平常没多大的区别，除了一小部分新品上市，附加了一些新功能，新概念，价格有所上涨；同时也有许多在打特价促销，大部分产品价格都没什么变化。
这种“反常”情况的出现，与零售商在渠道中的发言权越来越重直接有关，也从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家电价格在原材料成本和同质竞争双重压力下的走向。
国美采销总经理李俊涛表示，成本的上涨应由空调厂家自己去扛，因此，2005年价格战仍然回避不了。他分析认为，今年空调价格上涨可能性不大，首先是因为生产商的整合与彩电业比还没有到位，厂家之间的价格战还要继续；其次是流通业的整合也刚开始，大连锁与小店铺，国内商业与国外巨头之争远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降价依然是首当其冲的武器。并预言，今年空调单品均价将降至2100元左右，空调价格整体降幅在10%—30%。
一个相关的背景是，如今的国美们掌握了价格谈判桌上的主动权，成为家电供应链事实上的链主，如果愿意，他们甚至而且可以决定生杀大权。2004年，格力在国内市场份额列第一，但仍遭到了国美的“全面封杀”，业内人士分析认为此举有“杀鸡儆猴”之嫌。同时，国美没有忘记有意识追捧一些“黑马”，比如当年的乐华、新科、奥克斯，现在的志高、TCL。
家电专家罗清企认为，家电的价格应该由供求关系来决定，而不仅仅是原材料价格的涨跌。
现在，家电生产商手里都握着大量库存，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而且中国市场的特点品牌过于分散，最大的空调生产商在市场上的份额也不会超过10%；另外，家电企业在低回报率的情况下都是靠“走量”获得生存空间，也就是说市场份额就是其生命线， 所以谁都不敢轻易冒着丢失市场份额的危险而将涨价付诸实际行动。
谁是罪魁
宝钢今年首次代表中国国内的钢铁企业进入谈判，此前中国企业一直被动接受日本的谈判价格。据悉，整个谈判并非供需双方在一个谈判桌上共同进行，而是供方的三巨头和需方的三个代表分别进行。按以往形成的惯例，如果其中有一家谈定价格，其他谈判就中止，双方都接受这一价格作为当年铁矿石的标准价格。
据内部人士透露，几大谈判方之间虽然不能进行联合谈判，但互相之间的信息沟通还是很通畅的。此前，宝钢在与几大巨头的谈判过程中，对方提出来的上涨幅度也不过50%。
但日本与几大铁矿石供应巨头突然达成涨幅如此之高的协议，着实令中国和欧美钢铁企业愤怒。
“打压中国钢铁企业是其竞争战略目标。”北大经济学院副院长曹和平说。
分析人士认为，虽然同是涨价，日本企业与中国企业的承受能力不一样。新日铁从巴西进口的铁矿石只有700万吨，而我国2004年从巴西进口铁矿石5100万吨，约占我国进口总量的1/4。同时日元对美元的升值作用，使得日本进口成本并不像实际定价的涨幅那么大，这为日本企业提供了很好的回旋空间。而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相对稳定，美元进一步走跌会放大中国的实际进口成本，中国企业的成本上升速度将超过日本企业。
更重要的是，中国在2004年还是一个3500万吨的钢铁净进口国，但今年由于国内钢材消费降低，中国很可能变为500万吨的钢铁净出口国。这意味着，今年在中国以外的制造商所生产的4000万吨钢铁将需要在中国以外另找市场。
而且同品质的“中国制造”的钢材比国际钢价低近30%，虽然从2004年9月份开始这种国际、国内市场的价格差已经开始缩小，但现在仍有每吨100美元的差距。据英国最权威的编辑钢铁指数机构CRV公布的最新指数显示，目前亚洲钢铁指数为144点，欧洲为167，北美为154，中国为135。现在亚洲的指数处于最低，而中国钢铁价格依然是世界上最具竞争力的。这样一来，2005年中国对原日本钢铁厂世界市场“势力范围”的冲击将更大，竞争将进一步升级。而日本的钢铁厂拥有大量的铁矿公司的股份。铁矿石价格上涨了，日本的钢铁厂虽然同样面临成本提高的问题，但它的利润损失可以从铁矿供应商的股份分红里得到补偿。
不过，中国市场混乱的现状也给了日本可乘之机。据中国钢铁工业协会统计显示：2004年中国进口铁矿石达2.08亿吨，是世界铁矿石第一大进口国。从量上看，中国理应在进口铁矿石价格谈判上拥有话语权，但是由于国内523家铁矿石进口企业中，有不少小规模的经销商和贸易企业，为争夺矿源而在全球抢购铁矿石，之后囤积居奇，助长了国内铁矿石市场价格的虚涨，给国际矿业巨头坚持大幅涨价提供了借口。
在虚高的国内铁矿石价格背后，还存在着一批炒作大军。据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和中国冶金矿山企业协会最近的一份调查表明，目前仅中国已到岸的库存矿石已高达2400万吨，但据业内人士表示，这当中的很大一部分并不准备立即运往钢铁厂的高炉里进行生产，而是将被用于转手贸易，以获取惊人的利润。这支炒作大军的所作所为，直接削弱了国内钢铁企业在国际铁矿谈判中的定价权。
曹教授指出，目前中国市场上许多中小钢铁厂的铁矿石进价已经高出了涨价71.5%后的国际市场价。
解决之道
面对高涨的价格，国内钢铁企业和下游行业都开始寻求出路。
钢铁巨头纷纷向上下游扩张。目前，国内一些有实力的大钢厂在海外逐渐拥有了自己的矿山。武钢、唐钢、马钢和沙钢与必和必拓公司联合宣布成立合营企业；较早以前，首钢就在秘鲁投资铁矿。
几年来，宝钢蓄力海外，与巴西一家著名公司合资组建宝华瑞，取得每年600万吨铁矿石的稳定供应；同澳大利亚力拓公司(RioTinto)合资设立宝澳矿业，获取每年1000万吨铁矿石的供应渠道。在国内，宝钢集团也分别与山西、河南、甘肃等能源省份签署合作协议，以确保煤矿、铁矿、镍矿等原料的稳定供应。
另一方面，宝钢以合资控股、参股等实质性的资本运作方式，向其下游的汽车产业寻求产业增值机会。作为中国最大钢铁集团的上海宝钢集团公司发布消息说，其酝酿已久的一个汽车零部件产业发展规划正式启动，多个合资、收购项目正在顺利推进之中。宝钢发展汽车零部件产业，将以车轮、车体、动力传动系统和汽车底盘系统的生产和供应为核心，计划至2010年，使汽车零部件的年销售额超过100亿元。目前宝钢已着手与意大利、日本、加拿大、美国的厂商开展技术和商务交流，并开始筹划在芜湖、重庆等地建立钢制车轮生产基地。与江淮汽车、上汽通用五菱、华晨金杯等汽车制造企业的车体合作项目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新时代证券家电分析师认为，家电业的竞争不是也不应该仅仅局限于成本、价格的竞争，而应该走科技含量高的路子，增加品牌附加值。
记者在国美看到，并排摆放的中国海尔、日本产三菱电机三个品牌，同样一款1.5匹的冷热空调，价格相差一倍以上。促销人员介绍三菱重工生产世界上最好的压缩机，他们卖出一台的利润超过销售四台国产品牌的利润。另外，记者还看到韩国LG这匹外资“黑马”也已赶在旺季启动之前，推出了好几款空调新品。据介绍，这些空调新品颠覆了消费者对空调产品的传统印象，讲求与整体家居环境的和谐，比如打破空调长方形外观的传统模式，采用轻薄性的正方形设计。此外，在技术上推出三维立体进送风设计、等离子体空气净化Plasma、纳米银离子抗菌净化系统Nano-Hepa等多项健康专利技术。
另外就是延长产业链条，提升企业的可投资价值。曹教授说，原材料价格上涨，在产业链上延伸越长的地方，冲击越小。在今年的空调业出口浪潮中，空调压缩机成为紧俏货，价格持续盘升，最大涨幅达到30%，这就显示出那些拥有压缩机的空调生产商的优势，这其实也是今年美的电器在空调业务竞争中脱颖而出的原因。因为美的电器拥有空调压缩机的生产能力，同时，在今年还展开了资本收购动作，通过收购上风高科股权，间接收购广州冷机股权，与东芝开利两大国际巨头有研发、制造等层面的合作，这均保证了美的电器的竞争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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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李淑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