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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王秋君 张华钰
山西省大同市左云县地处山西最北端，是山西众多的产煤大县之一。几年来随着全国煤炭价格的一路飙升，县域经济突飞猛进。2004年，该县财政收入突破4亿元，这在整个山西一百多个县域中是排在前列的。然而在一个县域经济繁荣的背后却潜藏着左云县煤炭开采业的混乱局面。
在记者半年来对该县的关注中竟发现有多达6起煤矿事故被瞒报，与此同时，自今年3月底山西再次全面加大煤矿生产安全整顿以来，该县一些煤矿无视法令，明目张胆组织生产，而另一方面则是该县整个行政部门对此的漠视或者说纵容。
是什么让一个经济大县的矿业开采显得如此无序？
煤炭撑起了左云县
位于山西最北部的左云县是全国重点产煤大县，年产原煤近1500万吨。该县总土地面积1315平方公里，其中煤田面积650平方公里，占全县国土总面积的49．4％。目前，全县有各类煤矿150余座，煤炭收益占全县经济总量的90％左右。1999年，该县地方财政收入1亿元，到2004年底，则突破了4亿元，而今年第一季度，已经达到1．6亿元。
对于左云县来说，煤炭无疑是其立命之本，这也对整个县域经济的发展造成了严重缺陷。煤炭市场的转阴、资源的枯竭等等对于左云县都将是致命的，但目前煤炭市场供不应求的局势，使得这种威胁显得遥不可及。而另一个极为现实和频繁的威胁———矿难，则成了目前最严重的事情。
毫无疑问，一旦矿难发生，将会带来行业性的停产整顿。停产整顿，对于左云县来说，这不但意味着关停了黑心矿主的收入，而且意味着关停了当地农民的大部分收入、意味着关停了外地矿工的全部收入，更致命的是，还意味着关停了当地财政90％的收入。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面对矿难，所有人的意愿将显得无比一致。对于矿主来说目前国家对于煤矿安全所施的重典令其不寒而栗，轻则停业整顿，重则拍卖煤矿，血本无归，因此他们更愿意不惜重金上下通融，铤而走险选择瞒报；而对于政府来说，一起矿难的发生不仅会带来整个区域的煤矿停产整顿，与此同时还会招致影响财政、政绩受损、牵连仕途等等连锁反应，因此面对矿难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是息事宁人。这种看似飘移的利益关系让二者达到了惊人的默契。
在左云县采访，这种默契再一次向记者明证无疑。
半年时间六起事故瞒报
半年来，记者调查掌握了这样一份统计：2004年12月2日晚8时，左云县鹊山镇胡泉沟煤矿发生塌顶，4名矿工遇难。其中除一名当地人外，三名均为外地人。该矿在事发时未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这起发生在去年年底的煤矿事故，在事发当时曾有有关部门进行过介入，但时至今日一直未曾上报，也未对该矿做出过处理。事后不久，该矿即恢复生产。
2005年5月4日凌晨，左云县张家场乡旧高山小孩沟新井煤矿一名本地矿工在井下作业时不幸遇难；
2005年4月9日上午8时左右，左云县店湾镇武家沟村办煤矿11号层主井发生塌顶，一名矿工遇难；
2005年4月3日上午左云县水窑乡下山井黄花沟煤矿发生塌顶，一名内蒙古籍的矿工遇难；
2005年3月28日，左云县簸萁掌煤矿一名井底开挖掘车的工人遭遇塌顶，遇难身亡，这名死者是该矿矿长的亲戚。
以上5矿在事发时都未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
2005年4月，左云县东条涧一号井发生一氧化碳中毒事故，3名陕西籍矿工遇难。
让我们吃惊的是，以上6起事故无一上报，在死者名单中有这样的记录：李再营，40岁；夏金长，36岁；郑飞（音），33岁；杜二仁，43岁；杨紫义，50岁……这些正值壮年的生命以卑微的方式匆匆结束，他们的死亡给各自的家庭换来了数目可观的现金，而他们的死亡方式也因为这些金钱而显得神秘和不被提及。在这些瞒报事故中家属所得到的赔偿金往往比有关部门的规定数额还要高出很多。这也是这些事故之所以能够瞒报的坚实基础。
但是我们关注这些矿难不难发现一点：其中有5起事故发生在今年3月底5月初，这似乎是一个巧合，然而其中有这样一个事实需要提及。
今年3月19日，朔州市平鲁区白堂乡细水煤矿发生瓦斯爆炸，69名矿工遇难。这起震惊全国的矿难令山西方面备感压力，也令大同、朔州两地成为关注和整顿的重点。3月21日下午5时，山西省政府紧急召开全省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议，决定立即采取对没有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的煤矿责令全部停产，待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以后方可生产等6项措施。这一措施一直延续至今。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目前左云县150余座煤矿仅有10余座大矿取得了安全生产许可证。而以上事故中有5起事故正是矿方在没有取得安全生产许可正的情况下私自组织生产所致。一方面是利益的驱动，另一方面是面对行业停产整顿而不得不采取的“隐蔽式作业，此情此景令事故发生在所难免。
然而据记者了解，这些瞒报事故的煤矿所组织的生产并非一日两日，那么又是什么让左云县有关监管部门对此视而不见呢？
渎职还是纵容
4月份，记者曾经驱车在左云县进行过一次暗访，众多小煤矿无不在暗中生产，记者曾走访一家村办煤矿的矿长，同时作为该村村委主任的矿长理直气壮地告诉记者：我们没有取得安全生产资格证，但是我们的生产是县里允许和支持的！对此记者曾电话采访过左云县委和县政府有关工作人员，他们对此均以不甚了解进行了搪塞。
5月底，记者就这些相关问题试图再次采访左云县相关部门和负责人时，这些得到记者来访消息的部门无一不是一一回避，记者先后两次前往，均被告知负责人不在，去向不明。而在左云县煤管局和安监局（两块牌子，一套人马）采访时，整座大楼甚至没有一名负责人在场，只有办公室5、6名女同志一边说笑，一边肆无忌惮地将各色毛线在办公桌上铺展开来，编制毛线活，对于记者的提问她们不予理睬。而她们的身后则是占满一墙的廉政建设宣传牌，楼下则贴满了先进性教育的学习心得与体会。面对记者的拍照，她们匆匆离去。
如果说，“3·19平鲁细水煤矿爆炸事故暴露了山西煤矿安全生产的监管缺失，那么面对此种局面我们很难想象这一警钟给左云县的煤矿监管部门起到了多大的警示作用。
有媒体报道，左云县张家场乡旧高山小孩沟新井煤矿在5月9日组织非发生产时被发现，当记者采访时该矿矿主竟然扬言：“上面知道了也就是罚点款，我们挨点批评。对此，这名记者曾采访了左云县安监局相关责任人，并要求同去现场，但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有时间，建议该名记者去煤矿所在乡政府了解情况。而就是这座煤矿，在5天前刚刚有一名矿工遇难。
面对众多的小煤窑在暗地里非法生产，面对一再发生的矿难瞒报，左云县相关部门是真的公务繁忙未曾察觉，还是另有隐衷？我们在此不作评论。
少一些血泪多一份从容
“3·19平鲁细水煤矿爆炸之后，山西省紧急召开全省煤矿安全生产紧急电视电话会议，会议明确指出当前煤矿事故频发的原因，而且着重指出，部分地方政府及管理部门对安全生产的领导和监管乏力，致使许多行之有效的规定、制度、措施等不能确保落实到位，少数公职人员与矿主有不正当的利益关系，纵容了不法矿主违法抗法生产行为。
在会议上，山西省省长张宝顺强调指出，政府及其有关部门要站在安全生产的第一线，切实落实好安全生产责任和安全监管监察责任，把先进性教育活动与推进安全生产工作有机结合起来。各级纪检机关、检察机关、公安机关要积极参与打击非法开采和违法抗法生产活动，对违法违规造成事故的矿主要依法严肃惩处，并且要执行到位。对纵容、放任甚至暗中为非法开采和违法抗法生产的煤矿提供保护的，要依照党纪政纪有关条例严肃处理，决不姑息。
尽管如此，山西还是感到了信心的不足，不日后山西有关方面再次提出：鼓励群众和社会各界对私开滥挖、违法违规生产以及直接或幕后参与办矿的领导干部和公职人员进行举报，对于举报属实的，给予举报人1万元至5万元的奖励。山西希望以这种无奈之举来遏制监管的缺失。
5月25日，国家安监总局政策法规司司长黄毅在大同主讲《安全生产法》，山西省副省长靳善忠到会并对安全生产提出具体要求，他强调，凡没有领到安全生产许可证的矿坚决不准生产，一经发现收回煤矿，进行拍卖。
我们希望这种举措能给那些非法生产、草菅人命的矿主们一些震慑。但是，如果地方政府不那么急功近利，基层监管部门能够表露更多的责任，矿主们能有更多的顾忌，讨生活的矿工和家属们能够更多地看到生命的珍贵，多难的煤矿开采业或许会更少一些血泪，多一些从容。
附记
本稿清样传真至左云县后，该县有关方面多次与记者联系要求延缓发稿。据说，该县分管煤炭的施副县长在看到清样后，颇为重视，批复给有关部门调查落实。随后，以县煤管局牵头组成调查组分头到有关煤矿查证落实。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调查进展难尽如人意。负责此次调查工作的煤管局某副局长无奈地在电话中对记者说：作为高危行业，如果说事故为零，那是开玩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事故没有一起上报。该副局长表示，由于监管难度大，一些零星事故发生后矿方一旦瞒报，查处起来很困难。事实上，调查小组至今依然无法对记者所掌握到的这些瞒报事故进行全部核实，用他们的话说就是矿方死不认账！
对于记者所了解到的未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而擅自组织生产的事实，该副局长解释为“只是进行常规巷道维护中的工程出煤，并非生产”。该副局长向记者表态，这次被调查的6个煤矿现在除张家场乡旧高山小孩沟新井煤矿被断电外，其它都在整改中。
作为地方一级煤炭生产秩序与安全的监管部门，为何对于当地煤炭生产中的隐患如此失察和缺乏力度，这是一件令人深思的事情。我们希望这不仅仅只是一次尴尬中的亡羊补牢，而最终成为地方煤炭开采秩序的一次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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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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